阮宋平复心情,过了几天后拿着婚检报告去疾控中心复检。艾滋病科里来检查的人有点多,大部分都是男性。有些人坐在椅子上哭,身边的人在安慰他;有些人则是喜笑颜开。检查有异样的人被医生一个一个地喊去问话,阮宋看着从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的人都哭丧着一张脸,心脏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时刻揪得紧紧的。他去抽了血,监测站的护士说让他后天来拿结果,阮宋离开了医院。
颜复宇很少回复他的信息,阮宋心想,他们应快要分手了,但是他不想去想象自己真的会经历这件事,他还在脆弱地等待着一丝希望……也许是误诊呢?也许是真的弄错了血样?如果他没有事,是不是他们还能够结婚?他还在天真地做着设想。但检查后的那天下午,他接到了疾控中心的电话,对方躲躲闪闪,只说了血ye有异样,阮宋心一沉,声音已经哽咽了,他问,“是确诊了吧?没关系,告诉我,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呃……嗯,你明天来一趟医院拿报告就知道了,在这里我也说不清楚。”疾控中心的联系人已经匆匆地挂了电话,阮宋摁熄了手机,他突然一下子镇定了。这是一种很奇怪的镇定感,搞得他很想哭,他躺在床上一夜无眠,这都不知道是他度过的第几个无眠之夜,只知道日夜颠倒,一整天都浑浑噩噩,脸色难看,像个在世间游荡的鬼魂。
第二天,阮宋去疾控中心里拿到了确诊报告。他显得情绪很低落,医生倒是一直在安抚他,让他别这么难过,而且给他分析了现在的身体状况,查到了CD4和病毒载量,现在就要把病毒载量的数值降低,把身体养好,尽全力让自己多活几年。阮宋知道,自己差不多被疾病宣判了死缓,到底什么时候死,这得看艾滋病病毒的脸色。医生给他开了药,让他去领药,这药是免费的,国家提供,医生说,如果一直服药,保养好身体,寿命和健康人没什么区别。但是不能喝酒,不能抽烟,也不能吸毒,必须时刻调好闹钟,闹钟一响,必须立即服药。这个药物鸡贼在一开始服药,这辈子都不能摆脱它,阮宋木然地应了一声,接过医生递给自己的处方单,医生也建议他一个月来疾控中心体检一次,什么心理负担都不要有,安心保养身体,就当自己得了一个这辈子都无法治愈的慢性病。阮宋苦笑了一下,应着,心情却一直在低谷当中,他想,这辈子到死都没办法真正地开心一次了。
他把自己的确诊报告拍了个照片发给了颜复宇,颜复宇一个小时之后回复他,“我今天傍晚的时候来找你,你应该在家里吧?”
“在家里,你来吧。”阮宋快速地回复他,随后不断地开启手机,又失落地关掉,颜复宇没有再回复他。
他心里隐隐约约也觉得颜复宇这次来是想要跟他说分手的事情,其实事到如今,觉得事情还有转圜余地的只有他了。自从和颜复宇在一起之后,阮宋就变得很天真,或许是被爱情冲昏了自己的头脑。他在欢场里纵横了好几年,唯一一次认了真,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他心里有气,有怨恨,最多的还是无可奈何。颜复宇是个头脑清醒的成年人,论谁碰见艾滋病人,心里都是恐惧、排斥;他想要逃,阮宋可以理解,只是不愿意去想,他不想用这种方式自己伤害自己,尤其是现在他的心还很脆弱的时候。
傍晚时,颜复宇来了,他还像往常一样站在自己家楼下按程控门的门铃。阮宋掀起窗帘的一角,在窗户后面偷偷地看。他贪恋地看着颜复宇站在自己楼下按门铃的背影,他看着这个背影,眼睛里就泛起一层水雾,这层水雾压得他眼睛酸酸地痛。他闭上双眼,任由两行眼泪划过腮边,随后立即擦掉眼泪,走到大门口接起程控对讲机,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浓重的哭腔,“喂?”
“是我,我到了,你下来吧。”颜复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阮宋觉得自己又想要哭了,他强迫自己忍住,忍得喉咙发涩,口水蔓延时都带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他去厨房里喝了一大杯水,叹了一口气,缓解自己咽喉的紧张,随后走出家门。他从楼道的开窗往外面看,颜复宇站在路边抽烟,就像是之前他们刚刚认识时一样,那时候,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站在路边等他下来,他们碰头之后就一起出去约会。现在,阮宋看着他等待自己的背影,他知道他们的这一段关系维持不了多久了,没想到离别的时候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是一样的,阮宋甚至都不想很快地走完这些台阶,他在窗口看了很久很久,他想把颜复宇的样子牢牢地记住,永远地放在自己的心里。
但是,这条路最后还是要走到尽头的。他站在程控门后面深呼吸,随后打开了笨重的程控门,颜复宇看见他出来,把还剩下一小截的烟头灭掉,还用之前那种亲切的语气跟他说话,“你怎么还是像之前那样慢吞吞的,都等你等了好久了。”
“我想着还是要把自己收拾一下再下来见你比较好。”至少在分手的时候给你留个好印象。后半句阮宋没说,他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颜复宇,颜复宇也看着他。
“确诊了?”
“嗯。”
“拿到药了吗?”
“拿到了,准备今天就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