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停住手, 轻轻搭到桌上。
眼中坦荡无余,只是这份坦荡有些配不上他说那句话时的神色,容卿往嘴里送了一口饭, 怔怔地看着他。
这两日也不是没给他喂过饭,但也是在屋里, 以为他能自己动手才把他喊出来的。
目光都盯着这里,容卿脸颊微烫。不知他是有意无意,可视线挪到他绑着绷带的右臂上,眸色又犹豫起来, 她端起李绩的碗, 用筷子了一小口。
“啊——”
一桌人明明不关自己事却看得挪不开眼去, 也不知道是谁咳嗽一声, 被针扎了似的纷纷回过神来,尴尬地收回眼色扒着自己碗里的饭。
这一顿晚饭用得倒是安静。
只是那乾氏兄弟再看李绩时眼中都多了些复杂的意味……不解中带了些鄙视, 鄙视中带了些向往,向往中带了些唾弃,唾弃中又带了些羡慕, 羡慕中又满是纠结。
最后被媳妇赶着收拾碗筷去了。
小药铺黄昏后点起了灯笼, 乾伯背着药箱给人看诊去了, 两兄弟和媳妇也没着急回去, 借着灯笼的亮和乾婆收拾早间新采回来的草药。
容卿看着新奇, 也凑过去帮忙,五个人坐着小杌子围在一起,手上动作不停。
李绩靠在门柱上, 视线落在不远处,眼中只有那人的影子,她穿着粗布麻衣,用一根木筷子别着头,氤氲灯光映着温和脸庞,每一次抚唇轻笑都叫他心头震颤。
他身侧时光从未这般慢下来过,他总是无所阻挡地一路向前。
但他的卿儿却喜欢这样闲适的时光。
他叫她追赶着他,却从未为她停留过。
“您说小宫山上有一窝水匪,时常掠夺过路商人的财物,还干些谋财害命的勾当,怎么,附近的官府都不管吗?”容卿摘下药草的草根,一边放到篮子里一边看着乾婆。
乾婆“咳”了一声,无奈的摇摇头,旁边的乾老大却直接回答了她:“这天下才安定多久?小宫山的水匪已经为非作歹三四年了,那时延狗们为了应付各地揭竿而起的反贼,自顾不暇,当然没Jing力管这等小地方的水鬼。”
乾老二也跟着“呸”了一嘴:“现在新皇倒是登基了,可谁知道他是人是鬼是明
是昏?小宫山水匪能有今日,要说没跟官府勾结我都不信,眼看要一年了,也没人管,我看啊,上头那人,比之沈贼之流,也不怎么样!”
容卿眨了眨眼,飞快地扭头看了看靠在门边的李绩,果然就见他黑了脸,眼中波澜翻涌,一望无底的寒戾之气。
“我却觉得陛下挺好的,据说他为了皇后娘娘,把宫里其他女人都赶了出去呢,还说以后也不纳妃了,不论陛下能不能做到,光有这份心就难得了。村头里正家的王二狗都想找个小的伺候,何况富有天下的皇帝呢!”
“是啊,真是闻所未闻!咱家的汉子都不定有这份心。”妯娌两人好像达成了一致意见,是故意说这话给身边人听,话音里意有所指,说着还看了一眼自己家那口子。
容卿真没想到最后能说到自己身上,那边李绩已经缓和了脸色,仿佛因为夸到他了,神色颇为受用。
那边两兄弟满脸不屑,可又不敢反驳媳妇的话,相互对视一眼,砸吧砸吧嘴,一人嘀咕着:“看着吧,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那个“他”也没有明指是谁,可叫人听了都明白,眼见着乾老二身上覆了一层Yin影,身后被人遮住了光,容卿抬眼看那人走过来了,忙蹭了蹭手站起身:“四哥!你该换药了!”
李绩脚步一顿,转头看了看她,攥着的手渐渐松开,没说一句话,他转身进了屋子,容卿跟众人笑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两人真奇怪……”乾老大看着自己弟弟,“到底是什么关系?”
“兄妹?”
“看着也不像。”
“夫妻?”
“也有点奇怪。”
“主仆?”
乾老二扯了扯嘴角,一脸不确定:“女为主,男为仆?”
两家人在外面低声猜测着,屋里头容卿给李绩上药。
他脱了上衣,露出厚实胸膛,映着昏黄灯火,蜜色着实诱人,容卿多看了两眼,目光触及到左边那道新疤痕时,眸光沉寂下来,她挪开视线,将乾伯给的伤药抹到伤口上。
李绩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一根根睫毛都辨得分明。
“你可别降罪于他们,都是些山野乡民,民风淳朴,有什么说什么罢了,若是知道你我真实身份,他们也不
会说这样的话。而且小宫山水匪,如果真有官匪勾结,那也是四哥你失责,被人暗地里指摘两句,也是正常。”容卿认真抹药,嘴上却没停着,这事真要较真,他们属大不敬,四哥心胸狭窄,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意,乾氏一家子人怎么说也救了他们,别因此惹上祸事才是。
“心胸狭窄”的李绩目光不离她,听她说完,眉头舒展开,淡淡道:“我知道。”
“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