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纠结,李绩已经沉着脸发话了。
“滚出去!”
那声怒喝尚存几分压制,王椽却觉得头顶发麻,他赶紧麻溜地退出去,直接退到了殿外,还把听到声响要进去的玉竹给挡住了,一边关上殿门一边煞有介事地道:“别进去,会死人的!”
玉竹不明所以,但也被王椽的脸色吓到了,连连“噢噢”地点头,又有些担心里面的容卿。
容卿端着手踟蹰不前,眉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本觉失了颜面而脸黑的李绩看见那抹心疼后瞬间心里好受多了,然而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目光触及到一地碎片,眉头立马皱起,他赶紧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龙袍,咬着牙道:“回头朕还你一对儿!”
说的是被他摔碎的那只瓷瓶。
容卿回过神来抬眼看了看他,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既不过去扶他,也不问他摔得痛不痛,她转身坐到床边,点头应了声:“那好。”
那好。
李绩胸口的一股气又顶了上来,气得他眼冒金星,可之后呢?
看着床前歪着身子坐着的人,视线压根就没落在他身上,那满心的怒气不知该往何处发泄,知道她什么情形,所以没办法苛责她什么,如果装作在意来对他嘘寒问暖,那他心里恐怕更不好受。
就这样吧,就这样也挺好,李绩叹了一声,将左手背在身后,起身时不小心被碎瓷片划到的伤口正流着血,落在凤凰图样的红底地毯上,正好掩盖了血迹。
他走到容卿身边坐下,顺了顺气,好声好气道:“你我如今已是夫妻,下次可否不要这么推开我了?”
容卿不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听见这语
气,颇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方才也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不知道,但抵触的情绪很明显,李绩知道两个人说的也不是同一件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容卿看他在这长吁短叹,心里倒是有些新奇,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四哥,他总是沉着一张脸,心里装着乾坤,哪有他摆平不了的事?少年时就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从不让人走进他心里,通身都是冰冷的气息,还要说些让人无敌自从的话……
容卿想着想着便觉得窒息,她摇摇头,挥去那些不好的回忆,恢复一贯的神色,忽然道:“明天让萱儿回王府吧。”
李绩一怔,抬眼看她:“你不想她在这陪你了?”
本来就是烟洛的意思,也不是她把萱儿招进宫来的,听见李绩脱口而出的话,容卿皱了皱眉:“我没说过要人陪。”
“但我看她在的这几日,你很欢喜。”李绩静静道。
容卿神色一顿,她在李绩的眼里看到不掺一丝杂质的认真,再重新审视这个问题,其实她心里清楚,萱儿很重要,对她而言很重要,但就是这种重要,让她不敢冒一点危险,将她推入危险的境地。
有时候她也会想,假如沈采萱不是沈和光的女儿就好了,一个公主的身份,没带给她丝毫好处,现在更是一份拖累。
“我是很欢喜,”容卿很坦然地承认自己的内心,只是眼底浮现出寒光一样的冷意,“但没必要让她为了我,回到皇宫这样的囚笼里。”
“你觉得这里是囚笼?”李绩紧接着问了出来,然后垂下眼帘,“你是觉得太过拘束了吗……”
不等容卿回话,他自顾自地说起来:“要是觉得宫里无趣,朕可以特赐你一份敕令,出入宫只要来知会朕一声就可以……你要是想看打马球,那也随时可去东苑,想回王府也行,但以防万一,身边最好还是跟着点人吧……”
“朕回头吩咐萧文风,让他挑一两个人来,暗中保护你。”
李绩说了一大通,没给容卿回话的机会,她睁大了眼瞧他,如此啰啰嗦嗦的作风真真一点不像他,何况容卿说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随时可去东苑看打马球?”她急着问了一句。
李绩为自己猜中她的心思而暗中窃喜,表面上却神色如常,点了点头。
容卿微微扬了扬眉,心里不知为何松快很多,但她很快回过神来,透亮双眸里藏匿着一丝警惕,疑道:“你放心让萱儿住在宫里?”
这个问题似乎是一个禁忌,容卿进宫后虽然常和李绩相见,但一次也没有明说过这个问题,她虽然了解萱儿,知道有些事她不会做,但她却不放心李绩。
那是谨慎冷血到不给自己留一点后患的人。
能留萱儿一命,已经很让她惊讶了。
李绩挪开眼去,看了看前面挂着的山水画,寒凉语气侵入耳:“她父母并非死在我手上,血仇不在我这里,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但她终归是沈和光的骨rou,这一点是永远无法磨灭的,就算李绩不放在心上,也不能代表别人不会拿这点做文章,当初也就是因为这点,萱儿的真实身份,容卿连大哥也没告诉。
京里认识她的人有数,想要包藏住这个秘密,其实也不是难事。
容卿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