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将不敢拦,那小孩就横冲直撞地跑到近前,死死抱住陆边秋的腰,看了一眼卢姣身上的血,吓到了似的飞快别过眼去,抖着声音对卢谨言撒娇:“爹,爹,这是怎么了,好好说不行吗?”
正是小烽儿。
卢姣白皙的手指沾了自己的血,他慢吞吞放在口中裹了一下,似在品尝什么佳酿:“小烽儿,你爹这是舍不得你呐。”
卢谨言看着这孩子,缓了口气:“烽儿回去。”
卢烽不肯,只抱着陆边秋不放。
卢谨言吓他:“再不走,先杀你先生!”
“谁要伤我边秋!”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大门外吼起来,紧接着是砰砰砰的砸门声:“谨言小儿!还不过来给老夫开门!”
秦桥笑道:“都说了不用紧张,这救兵不就来了?”
桂圆叹道:“我没紧张,只是瓜子嗑完啦,主子。”
卢谨言今年都四十多了,便是当今皇帝也不能腆着脸喊他一句谨言小儿。
满朝之中,能有这个岁数说他一句的,除了江家那位老不死的江法,便是大荆朝现今的国相周景明。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周景明得不到回应,开始更加剧烈地砸门,难为他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有这样的体力;
只是这一带都是工部给京官安排的宅子,周景明的声音上过朝的都能听出来,要是任由他闹下去,只怕更加不好收场。
卢谨言Yin沉道:“都退下吧,把外面收拾收拾。”
他转身看向陆边秋:“你叫他来的?”
陆边秋叹了口气。
不是。
他目光在周围扫了一遍,看不出哪里能藏人,但料想秦某人的探子应该就在附近。
既然不能供出她来,这口黑锅说不得便得自己背着了。
卢谨言:“当初你从宏鸣山上下来,封院首扔了个方子便不管了。是不是你找上的我,说请我帮你隐匿行踪,以待来日?”
陆边秋苦涩道:“是。”
卢谨言说:“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陆边秋:“是。”
卢谨言:“一会儿你就跟周相走吧。”
陆边秋站起身,要跟着他一起去迎接周景明。他说:“我既教了烽儿一回,将来……将来不论如何,我总是保他一命的。”
卢谨言没说话。
卢姣随手抹了把颈上的血,拍拍带进来的那个“昏倒”的近卫,一路走出去,将他带来的那些人从被挟持的状态里解放出来。
大门一打开,露出寒夜里须发皆张的老相国。
周景明很老了,但是Jing神非常好,他头发像是跑得散了,衣裳也是松松垮垮,一看就是急着出门匆忙套上的。
陆边秋看着他,鼻头突然有点酸。
周景明上下看了他一遍,招手说:“过来。”
陆边秋就走过去站在他身后。
卢姣对着周景明行了个礼:“江南卢姣,见过周相国。”
周景明对他点点头:“前年华洲雍州发了洪涝,你开自家粮仓赈了二十万斤粮食,是个有担当的后生。”
卢姣就笑:“你瞧瞧,我干的这点人事,老大人记得呐。”
周景明目光从他脖颈上一过,横眉立目地对卢谨言说:
“你卢氏的家事,老夫无权置喙。只是你为人家主,担一族兴衰;为人父为人兄,又该尽心教导。昔年我与你父有些交往,现在他不在了,我就越俎代庖说你一句。”
卢谨言退后一步,面无表情地一揖。
卢姣带着人出来,周景明便对陆边秋说:“走吧。”
卢姣规规矩矩对他行了个礼,回头朝躲在后面的小烽儿摆了摆手,小烽儿便有点担忧地红着脸退了回去;卢姣大笑,转身向周陆二人的反方向走去。
他绕了个圈,仍回到卢府外面,对着黑暗笑道:
“下来吧!狗狗祟祟,老子接着你!”
不等墙头上有所回应,就见这后巷的另一头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纵身跃上去,片刻后怀抱着一人轻飘飘落下来,正是接到盛司消息,亲自赶来接应的庸宴。
卢姣眼里看着他们,忽然感觉到了卢谨言说的“嫉妒”是个什么滋味——他身体不好,注定终身不能学武,却对武人十分向往。
后来他找人将记忆里的这一幕画下来,取了个朴实的名字叫“月下战神图”,成了大荆小话本最爱用的封面,着实大卖特卖了一番。
“都督真是什么醋都吃啊,”卢姣对着秦桥,便将那些苦大仇深都扔了,从里到外都感觉很愉快:“今夜便多谢啦。”
他嘴上这么说,身后那个“近卫”就站出来,斗笠一摘,正是本该在宫中蹲着的天不言。
后边被盛司带下来的桂圆长长“喔”了一声,心道怪不得卢大美人有恃无恐,不言剑尊在这,就是整个卢府都出动也不在话下呀!
天不言言简意赅:“我回去了,昆山剑谱明日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