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先的士卒抬手,照着旁边人的臂膀拍了一下,憨笑道:
“宣抚使跟咱们禁军见什么外?”
说着两人一起半蹲下身来,将步撵放低到刚刚好能上人的高度:“来!”
于是等庸宴暂时放下手边的事出来接秦桥的时候,就看见四个喜气洋洋又小心翼翼的汉子稳稳当当地将秦桥抬了过来,她坐在顶上,忍着笑瞧他。
虽然没说话,但庸宴却把她的表情看懂了:
“这做派,像不像村里娶媳妇啊?”
庸宴的眉眼略略弯起来,很自然地想要笑一下,强行压下去,又想起自己已经“有名分”,没必要压着,于是整个表情看起来就很古怪。
这个过程落在秦桥眼里丝丝分明,军士们却只觉得都督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罢了。
庸宴接她下来,示意边走边说:“你这伤口都结痂了,带你去跑跑马?”
秦桥舒展了下筋骨:“好啊。”
她整个肢体都在舒展,嘴角在上扬之前却先向下撇,是典型的“秦桥式不喜欢”。
庸宴立刻说道:“还是算了,万一你伤口崩开,回头又要说我谋害宣抚使。”
秦桥舒了口气,之前从崖州跑马逃命的印象又太过深刻,坐在马上她实在很难觉得舒服。
庸宴:“今天是围猎的第七日了。”
秦桥:“这么快?你猎到多少了?”
庸宴莫名其妙:“我既负责守卫,如何能够下场?”
“噢——”她拖长声调:“都是借口,小时候每次你都要说什么虐杀之戏,有伤天和。当时我和哥哥们都烦死你了。”
庸宴:“只有你讨厌我,太子殿下亲口说过,待我成年后要让我进御史台。”
秦桥舒展双臂,外侧的手掌五指张开,让风从指间温柔穿过:
“放肆。”
先帝明确说过不许任何人再提关于先太子的一个字,太子生前最喜爱的就是秦桥这个小妹妹,因此先帝去后,也没人敢在秦桥面前提起,生怕触了她的逆鳞。
但他们是他们,庸宴从来就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庸宴:“很想念殿下吧。”
“是啊,”秦桥一声喟叹,阳光落在她的眼睫上,投射出小小的一片Yin影:“大哥哥如果还活着,会是个很好的……”
后面的话咽下去了,庸宴给她接上。
庸宴:“没什么如果不如果。他永远是是大荆的将军,是大荆的殿下。”
秦桥突然伸出手,挽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臂。
庸宴心中一动。
“大哥哥想让你去御史台;瓷学用了你当都督;一文一武,截然不同。” 秦桥:“你自己觉得哪个决策更适合你?”
庸宴没有正面回答,纠正道:“是先帝令我从军,而非今上。”
秦桥心里骂了一句狡猾,又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脚:
“你做御史,定会是个尽职尽责的御史;但你做都督,却能成为千古一将。是我想岔了,大哥哥即便活着,也不会是个比瓷学更好的帝王。这话我虽然从没跟狗皇帝说过,但比起先帝诸子,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庸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非常敷衍地应道:“陛下万年。”
秦桥就笑。
他们走进了猎场,站在一片树林Yin翳里,面前的草场上,十几岁的少年儿郎们纵马逐鹿,放声大笑,青春勃发。
庸宴抬起宙沉朝那边点了点:“那你呢?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觉得我更适合干什么?”
其中一个儿郎射中了,大声地向同伴炫耀,秦桥远远地拍了拍掌,对庸宴说道:“那时候我烦死你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关我何事?”
庸宴:“我倒是琢磨过你。”
秦桥来了兴味:“怎么说?”
庸宴:“恃宠而骄,蛮横任性,多半是被皇后配个憨厚好欺负的老实人,天天为非作歹罢了。”
秦桥笑得直不起腰,绕到他背后,又把头抵在他背上笑个不停:“战神大都督,你憨厚吗?老实吗?好欺负吗?”
庸宴也微微笑起来:“我还不够好欺负?”
秦桥静静地在他身上抵着靠了一会儿,刚才扯到了脖颈上的伤口,这会儿痛得厉害。她转到庸宴身边,庸宴就抬起一只手扶着她。
两人并排立着。
秦桥:“那个时候,先帝让我做过一个选择。”
庸宴转过头来看她。
秦桥:“我做了决定,又言而无信地反悔;先帝就亲手打断了我的右臂。”
庸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他静静地听着,像一片静谧的海。
秦桥:“既然要恢复我们的关系,我决定坦诚一些。”
庸宴点点头,对于这个突如其来又含糊其辞的说法表示接受——
不接受也没办法,秦阿房秦大御史不想说的话,天王老子也套不出来。
要怨就怨自己喜欢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