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来诓骗麻痹自己,用美丽的神话,骗他说,蔻珠活着。
她一直都活着。
——
现在父子已经不住昔日那间小小的平房,住进了书馆,这是一间雅致的小厢房,有陈设朴雅的书橱衣柜木质家具,简单水墨烟润迷离的四方形屏风做房厅隔断,房中长条几案摆两盆兰草,一架七弦古琴,墙壁开花梨木的窗扇和挂落,其余的,则全都是一幅幅女人画像挂在壁上。——那是他的妻子蔻珠,他用最最细腻生动的线条,勾勒着她不同的体态神韵模样,曹衣带水,吴带当风,站着的,坐着的,手拿团扇的,扑蝶的,蹙额赏花的……不,有了这些栩栩如真人的画像还不够,一排博古架以及两边橱柜上,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女人木头雕像,依旧是站着,坐着,侧躺,扑蝶,赏花的……
李延玉颤抖的双手把儿子拿来的画笔等工具接过来。
刚接到他手上,咚地一声,全都落在地上。
他最后还是选择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从儿子手里抢过了那瓶银制酒壶。“蔻珠,蔻珠……”
——
昔日苦难深陷泥沼间,所有细碎平凡、他为之而麻木不屑的鸡毛零散温情、在李延玉酒醉的视线闪烁浮现。
现在,他才总算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离不开她,始终无法放下蔻珠。她给他按摩捏腿,一次次汗流浃背、小心翼翼服伺他在床上翻身抬腿,那卑微讨好、低三下四的温柔目光,为他做这样,为他做那样……
李延玉喝一口,又闭一次眼睛。儿子不停哭喊道:“爹,爹,娘亲在天上正看着你呢。”“你要想她,你去外面看看天上吧。”李延玉再次拿着银制酒壶喝一口。“不,她不是被关在天上,她是消失了,永永远远消失了。”
他哆嗦苍白的唇,没敢给儿子说出这话来。
***
三月天,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就在这小镇书塾背后,据说那儿有一座秀丽小山。小山被一条清澈河流所环绕,正值桃花璀璨如云,开得红雾雾一片好韶光。
这天,李延玉按往常给学生们上完课。
课后,他问侍者小童。“我儿子呢?你不是看着他的吗,嗯?”
小童摸摸脑袋,笑嘻嘻解释着说:“哦!先生,您可甭怪我,小公子吵着要我带他去后面那片桃花山放纸鸢,说今日天好,风也大——这不是陈总兵的那位千金小姐也赶巧来了吗?我看他俩玩得不亦乐乎,遂就让那位陈小姐放放心些带着他去了。”
李延玉手指小童,气得要死,也不顾责罚,赶紧放下手中东西往后山寻。
“对,高一点,小直,咱们得再放高一点儿。”
终于跑到后山,只听女子的声音笑如银铃。
李延玉轻眯眼,果然,那陈总兵家小姐陈娇娇穿一袭鹅黄裙衫,手把手带着儿子正放纸鸢。
李延玉黑着一张俊面。“走!小孽障,跟我回去!”
李汝直扭头看父亲一眼,哪知估计也是个被宠惯了的,一时玩得高兴,便根本理都不理,继续放。
李延玉整张脸都绷紧了,喊一遍不回去,再喊一遍也不回去。
那陈家小姐一见他来了,羞羞答答,赶紧福身行了礼。“李公子,就让孩子再玩玩吧。没事儿,有本小姐在,您还害怕他会被人吃了不成。”
李延玉冷着脸,却也不理陈小姐。“再说一遍,回去,还是不回去——”只冲儿子说。
李汝直这才终于感到惊恐怕了。“爹,爹。”
眼看李延玉又去摘山上的柳条,作势抽他。“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正说闹着,天空出现噼噼啪啪的雨点,直往地面打,有黄豆般大小。
那陈家小姐正要说一声,“哎呀,糟糕,下雨了。”
……
忽然,就在此时,李延玉整个呼吸都停滞了。
——
有一条小船,在山下面的河水面上轻轻飘荡着,被山林间桃花时断时续所隐蔽遮挡。
李延玉简直无法置信地看着那条小船,从桃花林间徐徐游出,又游入到了自己视线。
男人猛地提起白衣袍摆,像是忘了这世上所有的一切,直往山下方狠跑,孩子也没顾得上了,陈家小姐在后面一直追着喊他,“李公子,李公子,天下雨了,你这是要去哪儿——”李延玉脑袋轰轰隆隆,已经完全耳鸣。
——这次,他敢确定保证不是自己的幻觉。
——雨点越打越多,那船上所迎风站立的青衫女子,和另一个年轻儒雅男人并肩在交谈什么。
那年轻儒雅的男人抬头看看天,也知是下雨了,赶紧取出身背后行囊里的一把绿绸油伞为两人遮挡。从伞还未撑开的一刹那,李延玉看见,蔻珠如置身于烟霞笼罩仙境,微扬起小脸侧面。披肩长发,后脑勺用一条长长的白纱缎带所捆绑。有一种圣洁而神秘久远的出尘气息。
李延玉不知该笑还是该哭,那个男人,他自然也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