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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是明懿皇后去后谢洵始入宣微殿。他与这个异母妹妹的情分确是较谢懿轻些,是以骤然得知她与丈夫和离,尔后那丈夫被卷入自己亲自审理的案子时并不慨叹——他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妹妹用以乘凉的恶木之Yin。
此时惟见宣微殿前庭树如旧,宫人通名已毕,出来接引的却是萧韶,谢洵望见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幼童,不由怔了一怔。那幼童步履蹒跚,却难得的没摔着,一施严妆着鞠衣的年轻女子同崔雪蘅随在他的身后。
冬日严寒,新降细雪。谢洵裹了裹罩在紫衣外的海豹皮制成的大氅,望着温和柔宓的谢慈,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他想起旧时谢慈甘愿嫁与徐家儿郎,与他食梅衣葛,咀蘖餐荼虽甘之如饴,却分明不是如今的柔顺,那明黄的鞠衣宛如一盏漆了东观铅黄的灯罩子,将她原本热焰一般的性情扣在内里,只显出温和的清冷,直教谢洵想起来自己狐裘下的十三銙冰凉的金玉带来。
萧韶上前伸手为谢洵解下狐裘笑道:“谢相公快进去罢,大家也在里面呢。”她言毕回转身去不由吃了一惊,连忙抱起那跟在身后那穿着一件猩猩红的宝象花绫罗短袄衫的孩童忧心道,“观音奴怎么出来了,也不怕冷么?”
被抱起来的孩童咯咯一笑,伸手圈住萧韶的脖颈,声音犹带稚气,却与她十分亲昵:“不冷的,萧娘子也快进去罢。”
观音奴身后的谢慈见此轻轻一笑,谢洵便向她行礼道:“娘子万安。”
闻听谢洵的声音,观音奴忽的自萧韶怀里探出头来道:“你是三舅舅么?”
其时诸人已然进了殿内,瑞碳烧得甚旺,令那殿中的酴醿香气都发了开来,酴醿所宜的沉水香燃在七宝博山炉内。适才观音奴的问话正教在殿内饮茶的李玚听见,遂含笑接口道:“正是,观音奴从前最喜欢三舅舅的,如今可还认得么?”
稚子年幼,自然是不认识的。只是观音奴不知为何,竟十分喜欢谢洵,闻言便立时上前,抱住谢洵的腿道:“三舅舅抱一抱我罢。”
谢洵见他,便想到了郑晔腹中的孩子,心下喜欢,果然将他抱了起来。
谢慈见此,柔柔地抚了抚观音奴的额发,轻轻道,“观音奴最喜欢虢儿阿姊是不是,往后见了三舅舅可要更听话,好教三舅舅疼你。”
观音奴闻言怔怔地半晌不语,在原处出了会儿子神,见在谢洵眼中便是八十种随形之妙好。
然后谢慈轻轻一叹,旋身向里,向李玚笑道:“观音奴还小。”
谢慈收回抚着观音奴的额发的手时,那鞠衣上绣着冰凉纹饰的袖角不留神擦过观音奴稚嫩的面颊,观音奴乍然醒转,恍然有些欢悦地笑起来。
李玚微笑道:“朕在这里,你们总不能尽意。紫宸殿中尚有奏疏,朕且去了。”
谢洵在宣微殿不宜久坐,兼他另有朝事要禀奏于李玚,遂待李玚去后,他少坐片刻便向谢慈告退出门了。
“三哥哥!”谢慈见他就要出殿门,叫住了他,“等阿嫂诞下孩子,教她多来瞧一瞧我罢。”
谢洵虽不至不忍,却也微微动容,颔首应下方去。
奉命自宣微殿外等候谢洵的是苏严,他已被调至东内当差。见谢洵出来,他便将手中的六角宫灯递了过去。
谢洵见他便觉熟悉,却一直等到快到紫宸殿时才忽然想起来他是郇弼身边的人。此时一阵朔风吹过,仿佛裹挟着宫墙外的萧瑟气息,吹得谢洵平白打了个冷颤。即便身着大氅也抵挡不得。
幸而此时已到了紫宸殿的殿门外,苏严止步回身,想将那六角宫灯从谢洵手中接了回去,正好看见他尚未来得及掩饰的瑟缩样子,含笑开口道:“外面是冷得紧了,谢相公快进去罢,大家还在里面等着呢。”
谢洵颔首,却没将宫灯送还,秾丽堪可入晚唐词的眉眼在已近阑珊的灯火映照下更是添三分艳色。只是苏严离得近,不无诧异地瞧清了他眼底的乌青和苍白的面色,心下觉得他似乎比之从前又消瘦了些。
忽有一晚妆初了的高挑女子疾步上前,唇角带笑地向谢洵伸出手去:“谢相公把灯给婢子罢,庭燎亮得紧,想来谢相公该看得清。”
苏严闻言眉梢一动,却默然不语,见谢洵亦未将那宫灯转递给萧韶:“左右就这几步了,无妨。”
“谢相公宽和。”萧韶不再多言,只笑道,“请进去罢。”
谢洵提步拾阶而上,等到进了紫宸殿才发现殿中唯有坐在御案前的李玚一人,连那撰写起居注的黄门都不在。李玚早听见谢洵来了,却连眼角都没能抬上一抬,他只静静地看着御案上的一封奏疏,沉默许久。
此刻殿中寂静非常,谢洵终于敛衣行了一礼,开口打破了沉寂:“臣已将圣人发落刘宏词的制诰了结。从此往后,圣人可高枕无忧了。”
李玚闻言,总算将目光从奏疏上移开,拨了几分分给谢洵。等到他将目光完全放在谢洵身上的时候,眉梢眼角又显出了谢洵往日里看惯的缱绻。李玚默然许久,试图从满腹思绪中挑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