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上苑出了那么多事,皇帝还是默许端王府上的手段,允了两家婚事。在某种情况下,他是要逼杨家保端王。杨简绝无可能在此种情况下,直言是端王主使。杨简垂眼,思忖片刻,道:“世子在晋州,举止不检,生活奢靡。若因此动了些歪心思,也说不准。”“之璘啊,恐怕还没有这样的胆量——”皇帝发出一句微长的叹,说不准对这个侄子是什么样的想法。但他旋即又道:“这可是巧了。端王上奏请罪,道他育儿无方、教子不严,养得世子荒靡无度,生出祸心,借外室之戚,倒运黄铜以充私库。端王愿克扣自己年俸,抽封地收益弥补国库亏损。”皇帝将一旁的奏本挑出来,轻巧地掷在桌前,道:“世子刚去,刚给了追封尊荣,这罪名能扣在他头上吗?端王这个年纪失了独子,朕还没给他什么,就允了他此求,合适吗?”死者为大,他又要放过了。杨简听到这句话,心里十分平静,一点意外都没有。他其实无所谓端王有多么胆大包天。他也无所谓原之璘这个愚蠢的倒霉鬼是不是为顶罪才丧了命。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么那八十九个无辜丧命的百姓,要如何处置?”--杨简离了宫中,径自回了杨家。他直接去找杨宏,又遇到杨籍被杨宏撵出来的狼狈样子。他有些想不通,这个愚蠢的兄长,明明知道父亲不看好这门婚事,何必天天上门找骂?杨籍脸上的沮丧与狼狈却也只是出了门就消散,仍旧是笑意轻松的天真模样。他看见杨简,快步走过来,满面关切地道:“怎么穿着官服就来了?刚从宫里出来罢。这么久没见你了,母亲很想你,要不回去换身衣裳,随我先去见母亲罢?”杨简淡淡道:“兄长替我向母亲问安罢,我先去见父亲。”杨籍顿了顿,小心道:“八郎可知道了?我与郡主定婚的圣旨下了。”杨简道:“我知道。”他没什么表情,杨籍看着他,反倒又笑出来,道:“我就知道和你说是对的。父亲和大兄都不满意,我若多言,便要黑脸。还是八郎对为兄更好。”他又要习惯性地絮叨起来。杨简打断他道:“兄长。”杨籍恍然大悟,道:“好,我不废话了,你去见父亲罢。”言罢又不忘叮嘱他道:“你说话放软些,别再让父亲骂你。”杨简说好,迈步走了进去。杨宏见到他来,冷然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回来?”杨简拱手行礼:“父亲,儿回来了。”杨宏蔑道:“你不是要阻这桩婚事吗?不惜把消息传得上苑人尽皆知,丢了杨家月余的脸面,可做成了什么?”当初将两家可能联姻的消息传出去的人,其实是杨简。原之琼设计了这件事,算不得光明正大,不过是倚仗杨籍愿者上钩,才和杨家谈起了条件。对于原之琼来说,尽快落定是最好的。但是杨简偏偏就要将此事传得人尽皆知,才好占个上风,将杨家摘出来。此计算不得对原之琼友善,但终归有效。杨家不会主动推进此事,而端王府上迫于舆论也不会上赶着冒头,此事便好拖延一二。杨宏都不必动脑子想,也知道外面那些风言风语,都是这个一心向外的儿子传的。杨宏原本想看看他放下豪言,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可如今圣旨已下,他也不过如此。杨简听到父亲的挖苦,心里倒也没什么波动,只是道:“若说做成了什么,倒也不算毫无所得。”他迎着杨宏看向他的目光,道:“儿这几日,去了一趟娄县。”杨宏道:“你为陛下做事,向来守口如瓶,不必此刻特地说来。”杨简道:“算不得特地。晋州是个什么样子,随便去个人也能打听出来。父亲不是第一天同端王打交道,不会不知道的。”杨宏的确知道。他看着这个不听话的儿子,问道:“你入朝也有几年了,咱们父子两个,终于能够好好谈了?”杨简太明白自己的父亲在这件事上是何等想法了。
杨宏不会不知道皇家对世家的禁锢,他比谁都不希望一个聪慧的王女嫁给自己那个愚钝天真的儿子,这无异于将杨籍的掌控权交给对方。而对方一定可以顺势而上,占据杨家的一席之地,为自己谋利。所以看到杨籍荒谬地欣然接受此事,杨宏会分外嫌弃杨籍的愚蠢。但同时,作为一个掌权的当家人,他又比谁都有野心。端王只是一个亲王,原之琼只是一个郡主,而杨籍,只是他许多孩儿之中最平庸的一个。他花了最低的成本,就可以得到一大笔利益,若将来真有风险,他大可毫不可惜地舍弃。儿女的婚姻对他而言只是一桩生意。而这桩生意是划算的。杨简淡道:“我自然不肯看着兄长走错,只是如今,既然父亲和七兄都肯,我何必多劝。”杨宏闻言很轻地哼笑了一声。但旋即,杨简又忽然转变了语气,道:“只是七兄与我同胞,我绝对不可能让他和原之琼成事。如今只是定婚,离成婚还早,他别想去晋州。”杨宏哂道:“你这两次回来见我,不都撞见那个孽障了吗?他恨不能天天求我去王府定亲,你能拦得住他吗?”杨简沉声道:“七兄拦不住,父亲不肯拦,但我仍要拦,这就是我与父亲的区别。”杨宏打量了杨简一会儿,忽问道:“你觉得我满脑子利欲熏心,全然不曾爱护你们是吗?”杨简垂首,道:“儿不敢。”杨宏哼道:“我也不妨告诉你,端王在晋州的确不干好事,将来便是失了圣上庇护,凭杨家的根基和手段,也能将你兄长捞回来。”他顿了顿,又道:“那个小姑娘,也算七郎幼时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