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游仙窟那夜已是他奢求而来的勉强逾越,他与李梵清终此一生便只能止步于斯,却不想天意见怜,厚待于他,竟将他一直苦苦祈求的来世提前恩赏给了他。
裴玦在李梵清眉心处轻轻印上了一吻。
从今后,他再不必在佛前修那虚无缥缈的来世;从今后,他只求今生。
几日后,巳时初,独孤吉携着一份名单来向李梵清禀报,却不想从桂舟口中得知,李梵清现下还未醒。
独孤吉心中也奇,却见裴玦步入前厅,径自坐在了主位上,还示意他也坐下。独孤吉这才回过神来,裴玦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承平公主驸马了。
独孤吉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向裴玦作了个揖,双手将手中名册呈上,这才入座。
“这是自景元十年以来,临淄王府所有大小宴会所延请宾客的名录。”
裴玦还未翻看,便问他道:“可有不妥?”
独孤吉摇头道:“只面上的话,倒并无不妥。临淄王虽说交游广阔,但往来多是文人墨客,国子学、太学学生,这些人身家都清白可查;再有便是皇室宗亲,也多是同临淄王一般的闲散贵族。”
裴玦忆起暮秋宴上见着的汝阳王,的确是位不争名夺利的皇室边缘人物。
裴玦捏着册子,信手翻了几页,又问道:“代王同临淄王这般熟稔?”他信手翻到景元七年九月、十月那几页,几乎是回回宴会上都有代王的名号。
裴玦少时倒是与李赓有些往来,不过他与李赓到底不是一路人,自他出宫后便不再与李赓有交集了。后来是因着崔妃属意裴素素作代王妃,裴玦归长安后又特特与李赓在宴会上碰过几回,是以他还算是清楚代王底细的。
既非闲散宗室,也着实不像是临淄王惯常交往的风雅之人。
只观表象的话,代王自是个与李梵清纨绔得伯仲之间的人物。而且他比李梵清更胜一筹之处在于,他独独性喜男子,女子是从入不得他眼睛的。
外人原先只当是燕帝属意代王为太子,这太子妃人选自然亦要慎重考虑;却不知这个中缘由乃是代王癖好特别,燕帝不待见于他,遂不愿祸害无辜女子。
这后头的缘由自然是李梵清添油加醋告诉裴玦的,裴玦自己倒是并未觉得燕帝有多不待见代王。别说代王只是有龙阳之好,便是他喜欢鸡狗牛马,只要燕帝想给他选一门亲事,做臣下的还能抗旨不成?
裴素素那回便险些教王夫人急昏了过去,以为裴素素余生只能跳进代王府这个火坑当中。后来还是裴玦提点王夫人入宫去求陈贵妃出手,才教裴家侥幸避过了。
裴玦此举自然是存了些私心的。他知道陈贵妃性喜安稳,于后宫偏安一隅,恐怕不愿出手开罪崔妃;而且,他又旁敲侧击得知了裴素素与陈贵妃侄儿之间有些情愫,如此一来,陈贵妃更是不便插手。
不过,陈贵妃与李梵清素来关系不错,彼时裴玦便猜想,陈贵妃多半会转求助于李梵清。这也算是他自归长安以来,头一回在自己与李梵清之间牵线搭桥。虽说彼时李梵清也算“心怀鬼胎”,但好歹最后他们二人还是成功搭上了同一条船。
原以为只是风浪之中的一叶之舟,却载着他一路安安稳稳地驶向了他心之归处。
提起代王,裴玦心中不由地忆起了许多旧事。他不知觉间,李梵清已披衣走入了前厅,坐在了他身旁之座。
“代王如何了?”
李梵清只稍稍拢了拢发髻,插了柄嵌宝石的玉梳,鬓边还是有一绺碎发顺着脸侧垂了下来。
裴玦不语,只将手中名册交到了李梵清手中,以眼神示意李梵清先看过名册。
李梵清看得认真,不似头先裴玦翻得囫囵。她细看过后,手指在小几上敲了两下,侧过脸问裴玦道:“你是觉得临淄王与他过从甚密?”
裴玦正色道:“不单是过从甚密。巧的是,他二月之后去临淄王府便去得少了,这时机也有几分可疑。”
李梵清恰好翻到今年三、四月里那一页,三月廿九的那次暮春宴,李梵清同裴玦自是去了的,代王李赓的名字同样赫然在列。
李梵清道:“我瞧他三月里亦是去了的。其实倒也不一定是有什么疑处,兴许只是我那侄儿投我所好罢了。”
李梵清又简略地同裴玦解释了一番卢檀儿之事。临淄王夫妇先前不大懂城中人情往来的道道,不知她与卢檀儿关系不睦,暮春宴那次同请了她与卢檀儿;后来虽说李梵清懒于赴宴,但只要李洮向她递了帖子,同时便不会再递帖子给卢檀儿。
李梵清自然以为,李洮待代王亦是同样的道理。
“你应当知道,我同李赓那厮自幼便是面和心不和罢。”
李梵清与李赓生于同年,不过李梵清生在三月,李赓生在冬月,李梵清还是比李赓长了八个来月的。裴玦少时做孝慧太子伴读时,与李赓的往来并不比同孝慧太子的往来少,甚至在孝慧太子故去后,他一度又做了李赓小半年的伴读。
以他早年出入宫闱的印象,他确实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