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印惊疑片刻后问:“宋彦光?”
“对,他出身寒门,这么多年始终不得志,做事有些绝情。陛下便不喜欢用他。虽然我不曾跟着他读过书,但我们毕竟有师生之谊,科考前,我曾写信提醒他莫要上世家大船,陛下既然广开科考,就是愿意给天下寒门学子一条路,望他三思。他这才给江南大批寒门学子写了推荐信。”
宋彦光十分渴望权力,十分想得到当权者的认可,可惜萧诵不肯用他。
“宋彦光文采确实好,但做事狠绝,也多被人诟病。”
李令俞无所谓说:“只要他能力好,我不在乎什么个人名声,只要他能安抚江南学子,能理清江南学政,那我就肯用他。我只以能力论人,不听名声那一套。而眼下也只需要这样的人,该改一改官场的风气了。”
曹印便说:“这事可以先缓一缓再说,江南之事,还没那么紧迫。眼下,你该见见宗室的人了。”
毕竟是认祖归宗的事。
李令俞不在意说:“这事还是让圣人去解释吧,我不心虚,也不想解释。重审我父王的谋逆案,怕是不可能了,他们父子在世,就不可能会翻案。”
曹印听得眼神一黯。
李令俞说:“人证我收着,等时机合适了我再考虑重审此案。这里面死的人太多了,其实要说有多大作用,并没有。倘若圣人开口,其实没有难度,只要他写一封罪己诏,我父王就能名声清白,给庐阳王家小的死,也有个交代。但这么多年,他能面对我,也能日日见他的十弟,却不肯给我们一个交代。你说,为君者,是不是时间久了,都会变得麻木不仁?”
曹印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李令俞叹了声气。
这问题直接牵扯到她后续的登位。毕竟她在名声上不占优势。
要想继位,她必须先替豫章太子翻案,再者才是她登基的事。
尽管李令俞说了不见宗室,但总有宗室想要见她。
第二日清早,她特去拜访了吕匡渊。
大清早的上都城,初秋中雾霭沉沉,街角的羊汤店已经开门了,而吕宅还是那个吕宅。
吕匡渊比去年看起来老了很多,见她来也不惊讶,起身让位说:“殿下坐。”
李令俞问:“先生也不肯认我这个学生了?”
吕匡渊大概惊讶,抬头看着她,不说话。
李令俞问:“先生当年为何辞官?先生又是为何会警惕我?”
吕匡渊几次想开口都没说话。
李令俞长驱直入:“苏绎和先生是挚交,是吗?”
吕匡渊点头。
“先生和我舅舅曹文延,也是挚交。先生当年将我偷出来,大概是没想过我会活到如今吧。”
吕匡渊握着茶杯的手,慢慢垂下。
李令俞见他不说话,便说:“我曾调查过很久,但始终不知道我是被谁偷出来的。那日在曹家,突然听闻,曹文延的妻子姓吕。苏绎曾说,不是他救了我,只是他看见了,没有出声而已。”
吕匡渊:“这一切,只是凑巧而已。”
李令俞却说:“阿竺和阿符自小跟在我身边,但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我经过的几个人的手,才得以活命。我只是不懂我为什么会在李尚的家里。”
吕匡渊问:“李尚呢?”
“死了,被谢鹏程杀了。”
吕匡渊叹了声气,然后才说:“当年他收养你的时候,有人问过他,要想清楚,若是答应了,这就是带进棺材里的秘密。他说他早年得以见过豫章太子,太子于他有恩。没想到他因为这个秘密,送了性命。”
李令俞便说:“救我的不止李尚,若没有先生,我也出不了吕家。”
吕匡渊摇摇头:“不过是凑巧,总不能看着你就那么被杀了。”
吕匡渊亲眼见了太子和三个太孙被杀,那是他早年的噩梦。
当年事发时,云奴并不在太子府,正被曹文延的夫人吕氏带回娘家了。
吕氏听闻出事,便将孩子藏在吕家,独自归家去了。
当时吕匡渊也被查,曹文延夫妇被杀,吕匡渊怕露馅,便把孩子转手给了陈侯暂养。几日后吕匡渊接到了江南富商姚之问的信,说是受人之托,来接孩子。
吕匡渊没敢给,但豫章太子谋逆案已经越演愈烈,上都城杀得血流成河,他分身乏术,便听了姚之问的安排,便写信让陈侯将孩子交给姚之问出面买的奴和婢,几个人谁也没见谁的面,神不知鬼不觉,将此事按下去了。
没等年底,圣人避居北宫,新帝登基,这件事才自此翻篇。
吕匡渊当时也不知道姚之问把孩子给了谁,陈侯也不知道。
直到姚之问死后,吕匡渊才收到信,姚之问仍然没提孩子在哪里。
只说豫章太子于那人有恩,孩子在他家里定不会出事的。
但谁也没想到,她偷龙转凤,换了身份照样平步青云。吕匡渊试探过她几次,大概是早就知道她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