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每天都会想想自己什么时候会病发。
在认出‘季池’之后。
这一天,来的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
正在她预想之中。
正如顾堂乔的拯救度,她心里大致有了数。
每经历一个世界,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些问题。
或许某天,她能明白。
这次许厌相当清醒地看着他们检查,最终并不能看出明显的异常。
在病床上躺着,她不需要做很多事,唯一的工作工作量也小,总能按时把稿子送去。
顾堂乔并不是日日清闲,手下的事情反而愈加多了起来,可他总是坚持陪着她,吃饭清洗都是他一个人在做。
按摩身体时候,总会给她讲一些最近的时事新闻。
听到降了大雪,损毁了不少庄稼人的房屋,她便叫他把她译文的工钱捐出去,讲到有趣的事情,两人便互相调侃,有的时候,心情适宜,他也会讲自己过去的事情给她。
一次因公喝了点酒,他把头枕在她膝上,念道:“母亲……”
许厌很快意识到,他叫的这一声深情的母亲,指的是顾苟明媒正娶的妻子,沈文熙。
她带着说不清的惜重,慢慢拨开他浸shi的鬓发,轻声安抚:“我在。”
后来他讲起沈文熙,许厌了解到的很多事情得以明晰、豁然开朗。
顾苟早年娶了沈文熙,二人情投意合,颇有一段甜蜜的日子。
诞下顾堂乔之后,顾苟出门做事,很久才能回来一次,沈文熙在府里百无聊赖,便和太太小姐们一起跳起了舞,到了后来,她在鼓励下登台演出,成了时下热门的摩登女郎。
顾苟回家得知自己的夫人成了不入流的歌伎般的人,又频频去舞厅跳舞,大吵了一架,二人自此生了隔阂,后来沈文熙退出舞台,把所有得来的钱买了一枚血红色的宝石戒指,并送给了年幼的顾堂乔。
再过不久,沈文熙染病去世。
等到了年纪,顾堂乔就离开了家,没有听从父亲的安排,而是走上了做生意的路。
这颗珍贵的遗物,也就是上次他给她作为信物的东西。
顾堂乔几年来也曾找来医生来给她看病,有的看不出异常,有的断言她顶多活个三五年。
许厌一点一点重新感受自己的身体变化,却谈不上痛苦。
每次醒来,他总是用手掌紧紧拢着她,似乎永远都不放手。
期间,她曾感觉到有些人看过她,居多是站在门口,或者错开顾堂乔照顾她的时间站在床前,定期过来看看她,不说话,只是站着看着。
又过了几年,她捱过了五年,四肢肌rou开始萎缩、无力。
有时候他以为她睡着,常常瞧着她,眼里是努力压抑的汹涌情绪,和她醒着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中间她转过几次医院,还碰上过一次医院倒闭的。
她慢慢看着,看着俊朗的年轻男人,英年鬓发花白,对于各项洗护手法技艺熟练。
顾苟来看过她现在的样子,他没有说什么反对同意的话,只是走之前叫顾堂乔好好照顾她。
过了几年,顾苟到这儿定居,就住在他们家旁边。
说到这儿,许厌还不知道现在他们家什么样子。
毕竟,已经十多年了,她还没来得及回去看一眼。
她和他都已经老了。
许厌死的时候,顾堂乔没有叹息,没有哭泣流泪,只是对着她静静地微笑。
他身上带着某种气质,让许厌觉得熟悉,心安。
她想,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她一定能早点认出他。
她不惧死亡,亦不惧活着。
对于来与往,她心里有期待。
……
相较于第一个世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短暂了许多。
然而多年之后,在新世纪里,二人的名字总是紧紧栓绑在一起。
“据医学、历史学资料显示,很多病症都是由顾堂乔先生资助的研究团队发现研究的,众所周知,顾堂乔先生是著名的慈善家,伟大的革命家,更是一位致力于推进医学发展的先驱者,而他的妻子许厌先生,在近代的翻译史上的成果更是璀璨夺目,是我国翻译事业上贡献了大量的心力。”
“在这里,顾堂乔先生的日记首度公开,其中记述了他如何助力医学研究,也大量描述了他这位顽强不屈的身患重疾的妻子……”
屏幕上一页页翻过,显示出他流畅俊逸的笔迹。
这其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是‘许厌’二字。
“她常常握着笔说着‘再等等’,我只是想递一杯茶罢了,忙起来就忘记了时间,她总是不太关注自己的,得了病反倒笑得比我还开心,我何尝不知道她是在安慰我。”
“我大概睡得晚了些,鬓角生出白头发来,她说我长了白头发有些不好看,我预料着什么时候剪去,结果一日日越变越多,她反而称赞起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