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了下来,谢奕为将窗户打开,看着那一轮圆月,心里在觉得有些悲凉,毫无意外的想起了苏长衫。
很多年前,他还小,母亲将他搂在怀里说“阿为,你知道对一个人最好的惩罚,是什么吗?就是早他一步走,留下来的那个人,就会肝肠寸断,日夜受良心的折磨。”
当时他还小,不明白这话里意思;自以为明白的时候,又觉得不屑,谢老爷别说折磨了,他连个悔过都没有。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过来,没错,就是肝肠寸断,就是日夜折磨,但对象是--深情之人。
怎么就走到了深情这一步呢?
谢奕为自己也不明白,就好像孩子一天天长大,这情也就一天天深了起来。
可自己也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为什么到头来受惩罚的是自己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那日站在凉州城残破的城墙上,他终于明白了:噢,那王八蛋怕是在惩罚自己娶妻一事。
他这人,自己付出一分,便想得到一分;自己付出十分,就定要得到十分。
他谢三爷只付出八分,所以……他便惩罚了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小心眼的人呢?
月光下的谢奕为脸色惨白,情不自禁的捂住胸口--是啊,他就是这么一个小心眼的人,连两分都不肯让自己留着。
“好吧,好吧!”
谢奕为喃喃的低语:“都给你,都给你,可你什么时候来拿呢?”
回答他的,是头顶一轮凄凄惨惨的明月。
谢奕为叹了口气,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茫然地坐在床上,撩起袖子,看着手上的红绳,心想:如果自己是个薄情之人,便好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我大约是快乐的
翌日,谢奕为动身向南,一辆马车,两个暗卫,简单之极。
一月后,他风尘仆仆赶到扬州府,去坟上给自己的老母亲上了柱香,烧了点纸,当夜歇在了瘦西湖旁。
二十四轿明月夜,那人来过两趟扬州,必是瞧腻了,第二日一早,他便退了房间早早启程。
再往南,他就走得慢了些,一路走走停停,慢慢悠悠两个月,才到草青莲红的杭州府。
此刻,已是第二年的初春。
一到杭州府,便先住进了西湖边的天下第一楼--楼外楼,将里头的美食尝了个遍,美景看了个遍,醉生梦死了一遭。
大半个月后,西湖看腻了,他便在灵隐寺旁租赁了一间房间,每日白天到灵隐寺里和和尚们一道打坐辩经,晚上便在自家的院子里支个酒壶喝酒。
月圆那天,他喝多了,脑子里满是那个人的影子,伤心不己便借着酒劲号啕大哭起来。
哭完,他命人在院里摆了祭台,自己则往书房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祭文。
这祭文他是一边落泪一边写,最后一笔落下,摊开一看,上头的字被他泪水打糊的竟有大半。
点燃,烧烬。
谢奕为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躺,心里低喃着:长衫,你若地下有灵,便入我的梦来。
一夜无梦。
谢奕为醒来在床上呆坐了半天,心里说不出的失落透顶。
这时,侍卫端了脸盆进来,“三爷,小姐捎来口讯,问你下一程去哪里?”
去哪里?
谢奕为脑壳空空,半天没有声响。
那侍卫倒也耐心,呆在一旁等着,并不催他。
许久,谢奕为哑声开口道:“问问小姐,我想在灵隐寺里出家,她同意不同意?”
“……”侍卫惊得目瞪口呆。
谢奕为并非玩笑话,天大地大,他连个家都没有,能去哪里呢?
那天他跪在佛堂内殿,主持就坐在他对面,问:“谢施主天天入我灵隐寺,不知道参透了多少?”
他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急,总有参透的时候。”主持叹了口气,“红尘皆苦,唯有佛法无边。”
他问:“佛法无边,可以渡人吗?”
“不仅渡人,还能渡己!”
一辈子那么长,他总要找点事情做做,才有活下去的勇气,既然佛法既能渡人,又能渡己,他便入了那佛门又如何?
玉渊的信很快就回来,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三叔,如果做和尚能让你快乐的话,你便做吧!
她总是这样,从不阻拦,只求他快乐!
谢奕为看着手上的红绳,心想:我大约是快乐的!
……
前任探花出家,灵隐寺不敢怠慢,主持亲自用六爻算了个黄道吉日,为他剃度,时间定在三日后。
而此刻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驶来,车里传出一个着急的声音:“老和尚,你踩蚂蚁呢,特么倒是快些啊!”
老和尚气定神闲的驾着马车,笑嘻嘻道:“我要快了,你Jing贵的身子骨能不能吃得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