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裕成帝眼中的情绪,李缜勾起嘴角,扬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对着春福挥了挥手,小太监一溜烟朝外跑去,不过片刻,就有一个御医背着药箱,带着一队仆从进来,开始给皇帝清理。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李缜静静瞧着,看着裕成帝从羞愤到带上了一丝对自己丑态被看光的恼怒。
等一切收拾妥当,御医又默不作声带着人退下,皇帝已经重新洗漱干净,龙榻换上了新的被褥。
皇帝终于对自己的小儿子露出一点动容之色,却见那位一直站在太子身边的老嬷嬷走上前,指间亮出一点金色,接着,一点刺痛入肤,皇帝下意识啊了一声,嘴巴就合上了。
他因中风歪了的嘴好了!
“太子!”
皇帝的声音像吞咽了无数砂砾,十分粗哑,伴随着这声有些惊怒的呼喝,皇帝亮出惊喜的渴盼色,望向那执着金针的老嬷嬷。
“治好朕,你想要什么赏赐都行!”
执着金针的老嬷嬷闻言,笑得有几分讥讽。
“赏赐不必了,太子殿下今日是来搭救陛下的,还请陛下莫要忘了,知晓些好歹才好。”
皇帝面色一僵,目中掩了恼怒,不说话了。
只几针下去,皇帝就觉得力气又回到了这具身体里,不消一刻钟,他拿回了自己对身体的掌控权,他能动了!
对上李缜似笑非笑的神色,裕成帝觉得自己所有的狼狈都被自己最不喜的人瞧见了。
对方这副神色,像极了赵皇后。
赵琼琚也见过,他在年轻岁月里最狼狈的日子。
她垂青于他,心知她是赵家嫡女,他便将所有的不喜藏在心底,与她做了夫妻,接受赵家的扶持。
赵琼琚有错么?
她没有错,但是,赵家越是帮他,他越是觉得厌恶。
在赵家人面前,他觉得自己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即便登了帝位,一股无名的自卑始终萦绕在他心中。
直到他在江南遇见了林婉容,他才第一次知晓,被人仰慕,被人追捧,被人无比崇拜,视作此生唯一的感觉是怎样的。
这才是他想要的!这才是他的真爱!
赵琼琚或许帮了他,但是她也因此,从未和他服过一次软,赵琼琚想和他相濡以沫,可只有他自己心底清楚,他自诩真龙贵胄,天下理应为他所用,赵琼琚想要的,无非是凭借着扶持之恩,要他屈服!
随着林婉容的挑拨离间,他心中的这些Yin暗思绪,渐渐化为了实质,成了一次又一次,对林贵妃的放纵,和对赵氏的迫害。
如今,赵琼琚的儿子,又把他的丑态看在了眼中。
他再一次感到抬不起头的晦暗恼怒。
皇帝隐隐的厌恶神色被李缜看在眼里,心底冷嘲皇帝这自卑导致的极端自大,明白皇帝便是心底有数,也不会轻易放弃辰王的。
毕竟,他膝下,也只有唯二两子。
也罢,他们本也未曾指望皇帝会记什么救命之恩,皇帝不好起来,这后面的戏,可没法唱。
“既然父皇大好,那今日,孤就告退了。”
“等等!”
皇帝使了大力气撑起几日滴水未进的身子,唤出自己的御吾卫,交代几句,那御吾卫转身告退后,便不见了踪迹。
“朕的事情,今日就当着你的面,问清楚辰王和林贵妃的意图!”
外间的时辰已经过了午时,下午的秋日十分舒泛,透着些困倦。
过了小半时辰,才见辰王李溯铁青着脸,大步踏进寝殿,看见皇帝好端端地坐在龙榻上,目光明明灭灭,看不出情绪,脸上的铁青迅速苍白下去,心中惊疑非常,撩了袍子,跪到了皇帝跟前。
“父皇!您...您好了?”
李溯的心虚之色皇帝如何看不出来,当下大怒,不知哪来的力气,抬起对着李溯的胸口就是一脚,将所有的怒意,愤懑,屈辱全部发泄在这一脚中。
从未遭人这样对待过得李溯脑子一懵,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朝后滚了一圈,瞧着虽然无碍,却十分滑稽。
春福瞧着这一脚,觉得十分眼熟,想到这不就是当日别人踹自己的那一脚么?心中不免暗爽,拼命抿着自己的嘴角。
“你做的好事!”
这话似是质问,似是威胁,似是已经知晓了李溯心中盘算的一切,凉秋之下,李溯额头瞬间聚起了豆大的冷汗。
是愤怒,是害怕。
他羽翼未丰,不过得意了一些时日,若是皇帝此时追究,他必不得好过。
但是,这能怪他么?
李溯连滚带爬爬起身,重新跪到皇帝脚边,一句话不敢说。
他存了弑父之心,事情已经做绝,该如何争辩?
到底是谁治好了皇帝!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只差一点!
指尖抠进手心,李溯咬着自己的后牙槽,恨不得把治好皇帝的人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