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里的人久久没说话,直到转过个弯,刹车停稳。 “到了。” . 车门关上,赵知砚坐在车里目送她?上楼。 不新不旧的居民区,看户型应该是小型公?寓,她?走得很快,没过几?秒便消失在楼梯口?,他便又仰头,看楼道的感应灯接连亮起,一层,两层……到第?四层,关门声后,东户客厅亮了。
曾经他多有安全?感,日后想起,就有多厌恶那种受迫的压抑感。 就好?像他的父亲还在他身边,长长久久,阴魂不散。
见她?到家,赵知砚重新启动车子,打算走。按键之后,车载电台自动开启,刚好?是天气频道。 “持续了大半个月的降雨终于落下帷幕,市民朋友们的雨伞总算可以收起来了。明日起,我市将迎来晴朗天气,南风2到3级,气温……”
她?只说个楼号,却不直接说怎么走。她?不说,赵知砚也不问她?,就那么放慢车速挨个找,风小些了,她?降下车窗,空气连带着路灯一起洒进来,赵知砚半边脸颊隐在阴影里。
14号楼4单元401室,这房子还真是吉利。
他点?点?头,按她?说的走。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默默思量方位,她?这住的还真不算近,他家住南边,她?住最北边,想来也是跟他一样,想着尽量不要再?见。
“她?自己心里有个坎,精神一直不稳定。我试着跟她?聊过,可每次都吓得她?睡不着觉,后来想想就算了,现在这样也好?,起码我不在的时候,她?自己过得也挺开心的。”
二十?分钟后,四层的感应灯重新亮起。关门声后,楼道一层一层接连亮起,赵
他是从那年讨厌起打伞,也讨厌站在一切低矮的阴影之下。 每当宽大的伞檐遮过头顶,他总是没来由地记起赵东平那句“是我一直给你撑伞”,记起他年少时被男人的肩膀怀抱护佑的瞬间。
大概他心情有些复杂,听完没多说什么,只是慢慢“嗯”了一声。. 梁初见他没反应,也就不再?说了,夜晚的街道车少,他很快送她?到小区,却好?像忘了她?说过“送到门口?就行”,过了闸机直接开进去。
车子靠右,从下桥口?驶下高架。赵知砚停住话题,想问她?接下来怎么走,结果?又一次被她?未卜先知:“直走,第?二个路口?右转。冰城公?园北边有个小区,你送我到门口?就行了。”
“哪一栋?”他问。 “14号楼,4单元。”她?说。
他恨的是他原本很幸福,却被赵东平只言片语就轻易摧毁。 真相是什么样子,那有什么重要的,他压根就不想知道,那些过去的事?情跟他没关系,他想要的也只是一个平静的家而已。
后来他想明白了,其实他的恨意无关是非对错。 自始至终,他所恨的都只是将现有的美好?打碎的那个人,例如十?多年前向?他灌输往事?的赵东平,也例如曾经偏执地想要知道有关于她?的一切、最后终于亲手?毁了那段婚姻的他自己。
其实赵知砚也想过,为何他会因为一次谈话就彻底恨上了赵东平,分明他是他亲生的父亲,那时候还是个将死的病人。 起初他以为他是恨他骗他,或者?恨他强迫他,可又觉得都不太是。他更恨他的原因,似乎仅仅是因为他开启了那次交谈。
句话,后来一直到他病重离世,他都再?没对他开过口?。. 而不论是赵东平活着还是死后,那把长柄黑伞永远竖立在门边,这城市多雨,阴雨的季节他背着书包一次次经过它跨出门去,硬是没再?拿起过它。
车厢里有些闷,他伸手?去调循环模式换气。 手?指触碰到旋钮,指尖还是有些痛,他停顿一下,这时梁初开口?道:“老太太一直以为你恨她?,还跟我说你会杀了她?。那时我以为她?是在说胡话,现在想想,原来也不是凭空来的。”
她?那侧车窗没关好?,风声呜呜咽咽的。 赵知砚按键替她?升上去,玻璃进入卡口?的瞬间,车厢里骤然阒静无声。刚才在他讲话时,梁初一直扭头看着他,现在他便看见她?的眼睛,平和安静,眼眸里倒映着光。
“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她?挺希望你去看她?的,”忽然她?开口?,打断他思绪,“以前我到碧秀园陪她?听戏,你不在,她?就总要念叨你两句。还说要不是因为我,你几?个月都不会来一次,听那语气怪伤心的,她?也一直在等你过去吧。”
“不过她?都这么怕你了,当年还一直催你结婚,”她?忽然又道,“还真是挺关心你的。”
女主播声音太吵,听了两句,赵知砚把电台关掉。一转眼却忽然看见梁初的雨伞,深灰色伞布被她?理得整齐,淋着雨水,像花朵般绽开在他新换的车内地毯上。
“赵东平一走她?就变成那样了,”旋钮调好?,赵知砚收回手?去,“她?特?别怕我,总是多想,一见到我就吓得什么似的。那时候我自己状态也差,哪顾得上她?,我们就那么挨了三年日子,后来我去外地上学,那几?年更是没怎么说过话,等再?回来的时候,就跟陌生人也没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