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尾,谨小慎微地抱着手机,点开对话框反复斟酌第一句该发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紧张还是害怕,脑子里混沌不堪,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删删改改最后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最后我泄气地放下手机,手心里全是汗。
下次吧,等我下次鼓起勇气再发。
我放弃了,他却主动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他问我是谁,我没犹豫就把名字发了过去,他说知道,然后用熟稔的口吻问我的近况。
心里有种情绪在拼命翻腾,似乎压抑了太久,要从嘴里跳出来,我抱着手机全身都在发抖发热,出汗,整个人像触了电,从头皮一路麻到脚趾,那种感觉哪怕过了十几年仍然让我记忆犹新。
我不敢让他知道我的心思,每次聊天都小心翼翼,回复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
我翻过他的相册,里面有他的照片,大概长高了,但样子没什么变化,那几张照片我没有保存,看过几次后到现在还记得,拍照的地点,摆的姿势,甚至是衣服的颜色。
他告诉我他离开昕中后去了哪里上学,那个地名我是第一次听,甚至不知道是在省内还是省外,不过我猜一定很美,听名字就知道,以后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
他告诉了我他的电话号码,到现在我只记得是152开头,我把他的号码记在笔记本最中间那一页,笔记本封面是蓝色,硬壳,在学校里得奖时发的,崭新的,没用过,里面什么都没写,只记着那个从未拨打过的电话号码。
那天我把笔记本拿在手上,沿着大马路一直走,走几步就要翻开来看一眼。
保持着那样的联系我已经很知足,但好景不长。
后来刘心莱加了他,忘记为什么加,没过两天他就因为这件事和我吵了一架,那时候我们都心高气傲,不肯说一句软话,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删了他。
那时候我还记不清他的企鹅号,刚开始很绝望,后来我猜想刘心莱应该没有删掉他,于是心心念念想着怎么把他加回来。
有一次我们一起去上网,趁刘心莱离开位置我偷瞄了一眼,顾天偈果然还在她的好友列表里,我看了一眼顾天偈的资料,迅速且彻底地记住了那几个数字。
重新加上后我们没聊过天,我列表上的所有好友都设置了备注,唯独他没有。
在我这里他一直是特别的。
然后我想起了一件很小的事情。
那天进教室发现英语作业本翻开了折起来放在课桌上,我以为是自己忘了收,拿起来准备放好,却发现折起来那一面有字,我问是谁写的,问了好几遍顾天偈才转过头来说是他。
六个最简单的单词,一句简单且rou麻的话,用铅笔写了两遍,正正好好卡在那几条横线里,我从没见他把字母写得那么端正过。
我往前翻了翻,发现那个作业本不是我的,我笑着说作业本是学习委员的,他立刻从我手里抽走,用橡皮擦把字擦掉后扔给我。
我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完全没放在心上,甚至在离开昕中很久后才想起。
偶尔我会想,他那天是不是别有用意,如果是,那多可惜,如果是,如果我不那么迟钝,如果我们都敢于表明,也许……真的会有另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啊。
因此我的心绪更加难平。
那时已经进入高三,我和刘心莱渐渐疏远,只和丁琦走得最近。
最重要的一年,我妈特地从外地回家来照顾我,但很快她就发现她在不在家没什么区别,我也早已习惯自己生活,她担心我爸照顾不好我弟弟,大约过了两个月就走了。
我的成绩一路直线滑坡,名次从一位数变成两位数,并向三位数靠拢。
那一学期我住在校外,下了晚自习常和已经工作的刘莹莹在外面鬼混,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装逼学人喝酒抽烟,凌晨在大街上乱晃……
我的日子一直过得浑浑噩噩。
期末我考出历史最差成绩,丁琦比我好多了,但她很不满意,当时就哭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心情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我一路沉默地跟着她,我们去超市买了酒和吃的,一大包提到她家里,她父母很少在家,我是她家的常客。
打开门发现她爸在沙发上坐着,她赶紧关上门,我们坐电梯直接去了楼顶的天台。
我其实不会喝酒,酒量差,喝了大概三罐就头晕得厉害,她比我喝得多,看着若无其事,其实也不太清醒,我们浑身酒气,不敢回去,慢悠悠走去河边吹风。
我头晕想吐,难受得要命,只能吊着她的胳膊拖着步子往前走。
她给我表哥打电话,说我要跳河,我表哥没空理我们,然后她稀里糊涂打给了班主任,说我喝多了。
班主任很快就来了,在后面喊我们,被她抓到不得了,我们顾不得那么多,拔腿就跑,最后她没追上来。
丁琦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陪我坐车回家,回去后我直接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