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常常仰望天空中的星星。它们很少出没在街巷,总是隐没在洗浴店和发廊的霓虹招牌所发出七彩光芒中。一圈又一圈的跑马灯跑不出招牌上那条短短的灯带,我在这片拥挤的巷子里跑了十二年,地下室尚未演变成沧海桑田。
我认识过很多朋友,但他们总是神秘地消失在这片街区。起初,我猜测他们是被类似于《都市怪谈》中所写的怪物给带走了,一直想着要不要给保安亭的周大爷说一声。每次见到周大爷那张瘦削的马脸时,我的心里总会升起几分期待,然后默默走开,因为那个人就在身后。
后来有一次我看到阿强哭闹着被他妈妈用小推车拖走时,我才意识到,哦,怪物原来是他们的父母啊。也许是因为这里没有勇者,怪物们没办法过下去了;也许是巢xue周围没有怪物需要的东西,怪物们没办法过下去了。总之,阿强,阿花……小怪物们很少能结识到一个个长久怪物朋友,组个对抗大怪物们的怪物交友会什么的。
另一方面,住在地上的怪物分为天上跑的,海里游的。住在地下的怪物们,嗯,都是xue居生物,放根木头在角落,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加餐,然后怪物一家集体躺板板。风一扬,尘一落,某年某月某日,某某研究团队在某地发现怪物集体化石,发现者某某某,该怪物暂命名为某某某,以纪念为研究该物种付出过巨大辛勤努力的某某某,一切结束。
很难去说,我的心是否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当然,第一点是以后不能成为一个xue居生物。其次,不能被大怪物决定自己到底要干些什么。第一个愿望实现在第二个愿望之后。大怪物有天又在地底对着小怪物发现心中怒气时,突滴一下就他妈嗝屁了。当然,小怪物什么都没有,也幸好什么都没有,我最终能像阿强,阿花一样坦荡荡地离开这片街区,离开这片被七色跑马灯充斥整片宇宙的世界。
我所看到的每一条街道似乎都是相似的,以至于我常常把污水管道的哗哗声想成有一条奔涌的大江在窗户外流动。《都市怪谈》《心惊每日》总是会聊些下水道冒出美人鱼的故事,虽然这和我在同学那里听到的美人鱼有些差异,但总归是美人鱼,有个”美“字总归是好些的。除了美人鱼,他们也会聊些单车鬼火仔的故事,比如骑着改装摩托的爆炸头少年突然加速飞到天上,着迷于天鹅公主后失去动力栽倒在高速公路上出现的尼伯龙根,灵魂成为大货车车尾的一部分。又或者炼金术士尝试各种方法后心生绝望,最后在下一世中,变成一位在地铁口向路过行人兜售楼盘的中年秃顶西装男。
很奇怪,这些故事总是与我从同学那里听来的有些不同,带着大怪物们的无奈,我不太喜欢看,但又没什么别的好看的,便宜,五毛一本,看完了厕所没纸的时候还可以留作他用,也比涨价的厕纸便宜,一举多得,你好我好大家好。
小区门口卖报卖碟的黄大叔也喜欢看这个,每次我蹭蹭不买他也没说什么。没什么人买,但书摊上的杂志每期都换,大概他也是顺便蹭蹭,其他的再顺其自然。这或许是大怪物和小怪物之间共同的快乐吧。对了,还有碟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个人小时候总想看看长大后是什么样子,看看大怪物们到底做些什么,想象自己以后想买啥就买啥,想吃什么就是吃什么。后来,我发现,还是小时候,咳,小时候其实也不怎么样,大家都在选择性忘掉过去的痛苦。所以一茬又一茬的麦子割了又长,正如一批又一批的小怪物重复大怪物们的痛苦,虽然每个怪物都以为自己是最痛苦的。
爱谁谁,我想。
我每天睡觉时总是可以听见江水在浩瀚的七色跑马灯中川流不息,沿着岁月长河奔腾不止。
可能形容的不对,就是这么个意思,不需要太Jing确,没到和菜场卖辣椒的红衣老太太计较到几分钱那种地步。他nainai的,每次提起卖辣椒的红衣老太太我就生气。可你不能发火,四处长满了名为不道德的眼睛。
你看,我现在想的就是大怪物的烦恼。那个在零食货架边哇哇大哭的小怪物的烦恼我完全体会不到,一丁点都没有,一小指头都没有,好吧,这小屁孩吵着要买零食大礼包真烦。
干脆利落地结账,干脆利落地提走东西。七色跑马灯在招牌上闪耀着固定的光芒,明明太阳在白日照出的是同样的色彩,可是黑夜里我却只能看到灯珠结成的发廊招牌光。光芒中没有天使,黑夜里也没有恶魔。车流,抱着孩子的妇人,领带歪了的衬衣男子,划着滑板的小孩子,坐在花坛旁的老人……黑夜,路灯,滴滴的喇叭声,路面的沙沙声……没有止息与尽头。
我抬头看看天空中的星星。飞机的光点从上方掠过,顺带捎来隆隆的轰鸣声,消失在一分钟后即会被忘却的方向。这算不上什么。同样都是光点,可我却只对星星的光点感兴趣。路灯发出比月亮更白更净的光芒,低低地从树影间流落出些微光晕,可人依旧会对看不见月亮而感到忧愁。你坐在车上,看着桥两边的路灯,往往没有一轮白月从远端的江面上升起时那般感到宁静。
独一无二的,或者近乎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