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知县也想不到,这一无心之举竟叫他铭记永生。那舜仪解下镣铐,迟疑一番,竟自落泪,道:“大人,我确实身带箭伤,只是,老浪子与金姑娘,决计没有与我同谋。”说罢,纳头再拜,起身将两层衣扣缓缓解开,现出真身来,吴知县只看了一眼,慌忙以衣袖掩面道:“啊?快穿上衣服!”
她神色坚定,面上垂着几缕乱发,缓缓上前来,瞥见闻雪与梁阿丑手腕上了枷锁跪在堂前,不禁心中一动,快步上前来,跪倒在地,道:“大人,这案与他二人有何关联?我已说过,只与我一人有关,何必攀扯他人?”
看他二人如此决绝,吴知县也不与舜仪看伤,叹道:“此案前因后果,颇为复杂,就遣梁阿丑金闻雪戴镣返回,派二衙役看守,数待案情有苗头之后,再做商议,许公舜也押回牢去。”
吴知县沉吟一番,抚须又问:“那,你二人去松江府内,究竟所为何事?”梁阿丑笑道:“风流韵事,不必猜疑。”说罢,转面来看看闻雪。
“够了!”吴知县对胡辟喊了一声,又叹道:“你,你究竟是谁,请你将你的身世,你杀人的动机,全部,讲出来吧。”
“你……”胡辟才要反驳,吴知县道:“好了,还是唤许公舜上堂问话,便知有没有。来人,传许公舜上堂。”
吴知县道:“那郭守缘坚称他是与你合谋,你不认,如今又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二人几日前曾往松江府去,他二人又与你素有交情,若无合谋,我想你孤身一人,也难以成事,故而传他们上堂问话。”
梁阿丑挺直身子,道:“胡大人,你不相信也罢了,我何曾言语轻薄?不过是据实交代而已,若这也称得上轻薄,我可真不知谁是真轻薄,谁是假轻薄了。”
到夜深,吴知县批改了公文,摘下官帽,脱却官服,忍不住长叹一声,他妻子李氏在一旁问道:“润德,你胸中又有何疑难事?”
堂上衙役唤了一声,闻雪不由得看向侧首,见舜仪披枷戴镣,衣衫褴褛,叫两个衙役押着上来了。
“这个……”吴知县竟叫他说住,于是那胡辟在旁斥道:“公堂之上,言语轻薄,该当何罪?”
胡辟怒气冲冲,行至她面前,将手一指,道:“妖女!你竟敢变乱阴阳,挑起是非,你……”
舜仪这副躯体上,不但左臂有伤,颈下也有一道疤痕,肚腹上伤痕更是有一寸深,皮肉尽皆翻出。吴润德转过脸去,颤抖道:“你,你怎么会,怎么会是个女子,你究竟是谁?”说罢,手向案上一撑。
听他二人报完,吴知县方欲开口,不想那胡辟在旁抢了先:“你二人可知罪?”
二人无从对答,不想梁阿丑忽然变颜怒道:“是!我不知他何时何地如何杀死史贼,但我就是与他同谋,因为我替他大哥申冤,就是为使你大人放松警惕,所造之证俱是伪证,我和他同谋杀害朝廷命官,你将我下狱吧!”闻雪听罢,也挺直身子道:“不错,我也是同谋,我故意拖延母亲被害一案,替他寻机杀贼,我去松江府,就是见他去了,他左臂还有奸人留下的箭伤,大人请验看。”
舜仪道:“若问是不是出于我一人,这很容易,请问梁大叔,金姑娘,我是何时何地、如何杀死史誉贼子的,桩桩件件,诉得清时是同谋,诉不清时便是冤屈。”
“你二人助纣为虐,与许贼里应外合,杀了史子勋,反说无罪?还不快快从实招来。”胡辟还未讲完,梁阿丑便抢道:“住了!那史誉为私仇,借匪徒与权臣之手杀害许元曜,搞得流寇作乱,不说我二人没有与许焕平里应外合,就是有,只怕也是替□□道!”
雪,嘉定人氏。”
“我二人何罪之有?”梁阿丑反问道。
舜仪擦擦眼泪,苦笑一下,便将所有真相,尽皆说明。吴知县心中暗叹:“真是人间奇女子,只可惜,我恐怕救不得了。”于是不顾胡辟阻拦,叫人替舜仪治伤,并换间干净牢房收监,把梁阿丑与闻雪手上镣铐也都除去了。
吴润德沉吟一番,叹道:“夫人,倘若,有一个奇女子,义救万民,多行善事,又因替父兄报仇
胡辟道:“逆贼还要狡辩?史子勋身受朝廷冠带,怎会做出此等不轨之事,你二人去松江,分明是里应外合,你还先列出些假证据,搅得人皆以为他背负冤屈,我看你是有意替他谋划!”梁阿丑刚要反驳,堂上吴知县拍了一声惊堂木,道:“梁阿丑,你前番所说,许元曜遭人陷害之事,究竟是真是假?”梁阿丑将头偏过,哈哈大笑,道:“吴知县,伸冤报仇,人之常情,是真是假,请你问过许公舜,我老浪子确实不曾与他勾连,金姑娘是个柔弱的女孩儿,这勾连二字更无从说起。”
那吴知县因想起郭守缘,遂叫提上郭守缘,问他舜仪是何时何地、如何杀人,他竟对答如流,所说之言,与舜仪口供丝毫不差,唯有作案之人由舜仪一个变成了他两个,吴知县一时不能辨别,那胡辟又口口声声说要看舜仪左臂是否有伤,吴知县心中暗道:“纵然有,也无可证明梁阿丑与金闻雪之罪,有何益处?”于是叫人解了她身上镣铐,要脱下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