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确凿定性男生们靠近她是出于好感的明面证据,许佳年总是会将他们对自己的亲近自动理解为兄弟情,于是顺理成章地将这些男生一个个发展成了好哥们。
叶松是一路目睹这个过程的,因此他清楚自己路漫漫而修远。
叶松记得许佳年零零碎碎跟他提过一些琐事,在她的世界里哪怕是小事都很值得记录。而在他的世界里,她的事即便再小都称得上是大事。
有一次许佳年坐公交遇到一个男生,身上没带零钱,她看到男生陷入困境,就给了他一块钱,结果男生再三追问她要联系方式,她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区区一块钱的事。
还有一次深夜,想到这件事叶松至今都后怕。
许佳年那段时间在实习,正好是在香城实习,所以她没住酒店天天坐半个小时的末班公交车回家。
那段时期正好那趟公交车有一块路段在修地铁,有一站临时取消了。这趟公交车的每一位司机师傅都会习惯性地在前一站喊话,让有在这一站下的乘客提前下了,因为下一站距离被取消的那一站十分远。
那天晚上这趟车上人不是很多,许佳年在前面的横排座位上坐着,一排四个座位除了她之外,就只有身旁一位阿姨。
对面是两位高中生模样的男生,一个人打游戏另一个人看着,两个人时不时讨论上几句。
到了被取消站的前一站司机师傅又照例喊了一句,给全车的乘客们提醒。
没人下,因此距离到达下一站,时间就显得格外漫长。
这时候从后面车厢下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乘客,大声问司机怎么不在那一站停,司机大叔解释说“已经喊过了,我们每次都会在上一站喊一下的。”又问这位男乘客是不是没有听到。
男人怒了,冲到车头就要跟司机理论,强词夺理说司机没有说过这话,还回头问有人听到吗?全车的人好像都被他吓到了,车厢里顿时鸦雀无声。
男人一边大声辱骂斥责,一边拿出手机录像,说是要去公交公司投诉这位司机师傅。
近距离目睹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暴动,许佳年的心都揪了起来,以往这趟公交车司机师傅的座位周围都有个门挡着,可这趟车却是个例外。
瘦弱的司机师傅时不时腾出左手遮住脸,处于劣势却还在据理力争,“你去投诉吧,我等着你。但是请你别拍了。”
许佳年看着那位咄咄逼人寻衅挑事的男乘客,总怕他下一秒就扑上去殴打司机师傅。
车厢里寂静的只有男人的辱骂声回荡在其中,许佳年轻声却坚定地说了句,“我听到了,我听到司机师傅说了这话。”
随后声音慢慢大了一些,“我每天晚上都会坐这趟车,这趟车的每位司机师傅都会说一遍的。”
许是看有人做了出头鸟,于是许佳年旁边的阿姨也附和了一下,“我也听到师傅说了这句话。”
紧接着许佳年对面的两个高中男生,也一前一后说了句“对啊,明明就说过了。”
男人一时没了言语,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停在了下一站,男人骂骂咧咧地下了车。
这场突发事件过去,全车再没有人言语,车上坐的都是些疲惫了一天的人,人人都想赶紧回去睡个好觉。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会是一个当时看来不平凡,事后却像每一个逝去的昨天一样,被新的喜怒新的哀乐所覆盖。
甚至对许佳年来说,除了心疼一下当晚的司机师傅,以及出言替他说一两句澄清的话,除此之外她还能怎么样呢。
可对于听到许佳年讲这段经过的叶松来说,完全不能算是一个一听就过的小插曲。
天知道他听到她不咸不淡地讲述生活中类似于这种经历的时刻,有多想陪在她的身边。
她可以不明白对她有好感的青春期男生们其实是因为喜欢她,她可以看不懂那个再三追问她要联系方式的男孩子或许是想向她搭讪,她可以不是很敏锐地觉察到这些点。可她不能不明白人生中一些危急时刻,是不该由一个女孩子挺身而出的。
即使那种情形下她像个小侠女一般,也不能全然不顾潜在的危险。
她为了加强可信度,把她天天晚上都会坐这趟公交车的重要信息都暴露了出来。万一那个人寻仇报复?
想到这里叶松头疼不已,不是臆想的心理上的烦扰情绪,是真实的身体上的临床症状。
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谁让他喜欢上了一个天底下最聪明的姑娘,却爱上了一个全世界最笨的女孩。
叫他省心,又叫他闹心。
他的女孩,从来不穿裙子、不会穿高跟鞋,情人节会送他玫瑰。
他的女孩,好像只是生为女孩子,并不怎么会当个女孩子。
他的女孩,他要怎么让她试着接受女生这个特性,并且由衷地意识到这个性别所具有的含义呢。
她像是时时刻刻站在悬崖边上还不自知的人。
而他呢?
他只好成为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