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树木楼宇后退得很缓慢,罗生生侧头看着它们,就像早晨出发时的倒放,令她觉得有些可笑。
不知是错觉,还是发烧影响了感官,车内温度一直在上升,热风从四面吹来,密闭环境里硬生出了蒸桑拿的体感。
她用手在蒸腾着雾气的玻璃上写写画画,指尖感受的每一次寒冷,都能让她在昏沉的边缘找回一丝清醒。
阿东,你要去哪里?
罗生生嗓音干哑,尾音无力地向下,是显而易见的虚弱。
问这句话时,车入隧道,她从玻璃的反光中捕捉到了程念樟的一个眼色,但毕竟太模糊了,她也分辨不出男人的情绪几何。
她等了一会,不见回复,因为病了,实在是恹恹,索性随他摆布。
程念樟原本接下去的行程,是去到宋氏和梁岿然做个交接。宋二回国一般都住在安博,罗生生随他同住,这个不难猜,安博离宋氏不远,载她,不过一个举手之劳罢了。
但请神容易送神难,刚才的电话他听了个大概,罗生生应该还在闹脾气,即便到了安博放下她,估计也不会乖乖回巢待着,彼时如果宋二倒查到自己头上,又是一堆掰扯不清的烂账。
昨夜张晚迪特意提点过,刘琨在莲山设宴,内场给南林湾通了风,说宋家两兄弟都在。虽然早上碰见罗生生属实在他意料之外,不过大概也能把事情的脉络猜个七七八八。
程念樟心思深沉,他单手扶额专注于路况,余光瞥到罗生生时,想的却是她总理所当然而又不合时宜地出现,偏偏自己又投鼠忌器,怎么也甩不干净。他衡量着这个女人的利用价值,理智告诉他必要时还是该当断则断,没必要多与这样的角色纠缠。
好热!
行至城中,罗生生内火发得厉害,迷迷朦朦只觉得热,满身的难受也憋到了临界,开始呓语了起来。
正在扭捏的时候,她感到一股微凉贴着自己的额头。程念樟手背指骨的关节凌厉,即便是轻放着,触感也十分强烈。
当男人的手挪开,罗生生有些不舍,原本面朝窗外的她,缓缓转过身,不敢看向左侧,眼神却不由自主地一直聚焦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视线随他轻巧地关掉空调,而后握着方向盘。他五指修长,指节微微泛红,每一下捏紧和放松都带动着手腕踝骨的微动,很性感。
她始终记得这双手在自己身上带过的每一寸悸动,自胸口到腰腹,再到下体甬道内的一寸寸进攻。
罗生生觉得自己完了,明明刚刚还在生闷气,对方也没见哄她,自己反倒像吃了春药一样又开始对着他莫名发梦。
真是没救了。
咳我送你安博下,这辆车常被狗仔盯梢,你到时候下车最好小心一点。
大概是发现了罗生生在看他,程念樟突然发话打破了沉默。
接触多了以后,罗生生对他知道自己住在安博并不感到意外,方才一路行驶,窗外风景复刻,她也早回过了味。
我说过,我不想回去,你放我一个能打车的地方下就好宋遠哲能联系上我,他就不会找你麻烦的你不用怕得罪他。
这句话半长不短,但罗生生说起来,带着气喘,格外吃力。
照宋遠哲的个性,只要他想找,她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是插翅难逃,林瑜刚才没把话说死,就说明她是自由的,至少现在是自由的。
才出笼的鸟,哪有自己回笼的,况且还是负气出逃。
呵程念樟冷笑你没把护照带出来,除了安博你能去哪?
真是一盆冷水浇下。
啊!
顿了几秒,这人才恍然明白自己到底有多白目!一连拍了好几下额头,懊悔自己居然连这点常识也没有!
罗生生刚刚还在畅想的自由生活,转瞬轰塌。
成年人了,还玩着小学生级别的离家出走,真是不嫌害臊。
我劝你还是乖乖上去,你烧的不轻,下午和Studio M的接洽我帮你推到明天,你好好休息。
说话间,车已在安博地下停稳,程念樟抬手看表,离和梁岿然约定的时间所剩无几,会面的还有两个投资人。这是梁岿然攒的局,不宜迟到落人口实。而来的路上为了车行平稳已经耗费掉不少时间,他现在掐着指针,只想快点把副驾这个累赘卸掉。
然而分秒轮转,罗生生却完全没有下车的意思,她知道回了那个房间,即便拿到证件,只要被宋遠哲的眼线盯上,自己立马又会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什么都被宋遠哲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她刚才执意要下车,是不想给程念樟又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但快分道扬镳了,她又开始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能把这两个男人像前几次一样都应付过去,生怕下车了,自己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独处的机会。
终归是自私和冲动占了上风,罗生生双手紧紧拽着安全带闭眼假寐,只当没听见程念樟刚才说了什么。
下车!
依旧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