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最后求生欲努力生存的孩子们,不必一次又一次,被当年可笑的死亡审判打倒,我也多么希望,这些孩子们能够从法律的公义里,学到当年身为老师的我没能教会他们的真理啊!那就是人人平等,人人有尊严,人人,都应该被尊重。
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所说的一切均属真实。”
【舒沅,记住老师跟你说的,人绝对不能只看一时的成败,知不知道?】
【所以,记得往前看吧!你要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到那时候,你看到的世界就绝不会再是狭窄的,虚无的,而是无比的宽阔,无比的壮丽——那就是属于你的人生。】
*
那一天。
最后的最后,直到法庭质证、询问、调查的程序尽数终结,结案陈词前,叶文倩又带病上场,平静却如泣如诉的,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因失去亲如一家的表妹而饱受打击,又在看到舒沅新书出版及豆瓣高楼发布后倍感震惊,最终选择团结“受害同学”,不再沉默纵容的故事后,蒋成复才满头大汗的回到法庭中。
舒沅侧头看他。
知道这人刚才八成又是“做好事不留名”,不知排布了个什么大局,又匆匆赶回来,也不过是要回来亲眼见证她的发言,不由有些失笑。
“你干嘛去了?”
她明知故问。
而蒋成捂住隐隐作痛的肩膀,冲她咧出个神秘兮兮笑容。
“秘密,”他说,“等胜诉了,回家了就知道了。”
这么自信?
舒沅摇摇头。
低声交谈间,下一秒,却在他诧异眼神中,静静撕掉了顾律师此前为她准备好的最后发言稿,随后将碎纸塞进他手中。深呼吸过后,径直起身。
在这法庭中,作为当事人,她终于第一次走上能够“出声”的位置。
只是面前原来不是法庭,也没有法官。
她双眼所见,不过家里那长短不一的旧沙发,坐着永远乐呵呵的父亲,嘴上不饶人的阿妈,抱着黑猫的nainai,还有——圆圆脸,大光明,扎着马尾辫,仰头看向她的小舒沅。
一切恍如旧时光。
【你做好准备了吗?这次也是你一个人吗?】
【不。】
只是这次她摇了摇头。
【我不是一个人了。】
她想。
而后,微笑蓦地便跃然于脸颊。
“尊敬的审判长,各位审判员,你们好。
历时数月,这场在媒体推波助澜下、饱受舆论关注和广泛讨论的名誉侵权案,终于到了宣判的时候,诸位都辛苦了。而我很荣幸,能够在结案陈词之前,获得一小段发言时间(笑)。当然了,我也是第一次,也曾一度为此苦恼。因为我从小不善言辞,极度怯场,更不知道如何向各位表达我此刻的心情……直到刚才,我突然想到了童年记忆里那只“丑小鸭”,一切变得豁然开朗了。
大家应该都知道丑小鸭吧?
那只鸭不像鸭,鸡不像鸡的奇怪物种,无论在哪个族群,永远都被排斥着,追打着。但倘若你去问那些驱赶它的小鸡小鸭,我相信,他们的答案一定如出一辙——它不好看,它不是我们的同类。那实在是一种天真的恶意,你能说他们恶毒吗?也不是,他们只是从众,追随某种本能和兽/欲。动物吧,它们和人类不一样,他们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判定标准,不会去看你的人格,你的善良,你的温柔,他们的恶毒直白到不值一提。没有什么算计,只是因为愚蠢。
而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一只半成品的人造丑小鸭。
毕竟,整个青少年时代,除了胖,我想我应该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但我就是莫名其妙不被喜欢——不被喜欢这四个字,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实在是太可怕,太恐怖。所以结果大家也看到了,被关,被打,被孤立,被嘲笑,我其实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做什么都是错的,尤其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反抗。为此,有个疑惑,甚至一直贯穿了我的整个青春时期,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做个人啊?(笑)”
当然,时过境迁,现在我已经不这么想了,现在我很爱我的人生。
而把我从这一切拯救出来的,是知识,是书本,是“故事”……好吧,当然,还有爱情。
说回正题。
其实正是从那之后,我开始发现,人类的悲喜真的并不相通。事实上,我们也永远无法从一个跟自己经历不同的人身上汲取源源不断的力量,相反,我们会恐惧他回馈一个不同的答案,但是文字不同。一个孤独的孩子,往往能在文字中得到无尽的慰藉,因为字是死的,灵魂是活络的,所有敏感而早熟的孩子,他们都常能从那些故事里读到自己——
后来我常想,这就是我写作的意义。
这就是我希望把这本书拍成电影,让更多人知道这个故事的原因。
即便我明白自己无法改变这个世界,我也很清楚,无论过去,现在,未来,依然会有源源不绝的孩子,他们仍陷于校园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