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梁王入狱后,朝臣往来应有所忌讳,这一日也是正巧缝了刘太师孙儿满月,怀容与几位同僚才可在刘太师府上小聚。
怀容的仕途道路上,最不缺便是金玉良言,但她行至今日,也只遵循了一句:谨言慎行。
时至今日,朝中舆情紧迫,即便是往日最能口出豪言的刘太师,也不再敢谈论朝上的事。
席间诸人多谈诗词风月,等刘太师孙儿哭闹着被ru母抱下去,只剩一帮同僚在场,刘太师才叹一句:“当年陛下亲征丹图,是梁王相伴,陛下登基,亦是梁王相伴,如今竟是说杀就杀...”
刘太师前些年已不参政,身在时局之外,看到的只剩权势博弈下那点稀薄人情。
陈太傅则不然,五十年仕途,有一半时日都伴在今上身侧,莫说朝中,就是天下,也没人能比他更看得懂陛下。
陛下登基以来,一直由梁王掌兵,四海已定,一切都风平浪静,直到半年前,一位羽林郎被入伍新兵刺杀,一路审讯下来,原来是那死去的羽林郎生前曾强占新兵的姐妹为妾。
而此事,不过是陛下彻查羽林卫的导火索。
羽林军历朝历代都是宫廷禁军,理所应当是守护皇权的坚固围墙。如羽林郎强占民女这般的笑话,便是在这堵守护皇权的围墙上蒙上污尘,让天下人都来耻笑。
羽林军由梁王直接统领,陛下先给了梁王三个月时间,让梁王将羽林军中重新整顿。三个月后,梁王交给陛下的结果,不过是裁了平民出身的禁军,各部统领只是相互调位,梁王明目张胆包庇羽林卫中的贵族子弟,惹了圣怒,陛下索性将梁王革职,亲自整顿羽林卫。
许多烂在根jing的事,例如盛都世族们靠着密如蛛网的关系,将自家无用子孙送入羽林卫,只需一两年历练便可晋升统领,诸如此类的恶症,都被陛下连根拔除。
不过一个月,羽林卫便换了近半的人手。
而梁王同盛都世族勾结一事也成定论。
涉事世族皆被贬为庶民,而梁王一直被收押大理寺,关于梁王的审判结果,朝中众说纷纭。
陛下七岁那年曾误杀先帝爱犬,先帝震怒要杀陛下,是梁王相护。先帝驾崩,文后干政,欲将陛下母子赶尽杀绝,亦是梁王不顾自身安危将陛下母子彻夜送至边疆。
陛下同梁王,本只是叔侄关系,却有着父子、师徒的羁绊。
世族以权祸乱羽林军,梁王罪责难逃,朝里都猜想陛下或是将梁王削爵,再囚禁于府邸之中。
千百个猜测,没人料到陛下直接赐了梁王死刑。
梁王已于半个月前服刑,一杯鸩酒一了百了。剩下的活人,难免人心惶惶,生怕那杯酒赐到自己身上。
今日刘太师的家宴,只请了自己仕途生涯中的知心之人。酒过三巡,他想念起梁王,同陈太傅道:“当年西征丹图,丹图人个个骁勇善战,陛下不听梁王号令,自己带着一队人趁夜袭击丹图的营地,虽凭一时侥幸擒了丹图王,也犯了军中大忌,我等拼了命才劝住梁王不要惩罚陛下...陛下行事向来果决,但朝中之事,不比行军打仗啊...梁王死了,我等也老了,往后,谁还能帮陛下...”
陈太傅虽刘太师年长十载,但也比刘太师更为通透。
他道:“梁王一事,陛下所行是对是错,不应在今日评价。”
怀容闻言,心道,果然是陈太傅,千年修炼的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难怪深得陛下信赖。
怀容作为小辈,本没资格出席刘太师的家宴的,不过恰巧刘太师家的几个孙儿孙女都亲近她,刘太师见她只是个小小的占星官,无足轻重,才将她请来。
眼下见刘太师喝多了酒,谈话内容渐渐危险了起来,怀容不知是不是该捂住耳朵。
可她也不能真捂住耳朵。
刘太师和陈太傅的话她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只好低着头,心里想她不看他们,就代表没把他们说的话给听进去。
刘太师又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哪有不曾如此过。”
陈太傅闻言颇为寒心,这些年陛下其实从来善待梁王、刘太师等一同西征之人,此番的确是梁王过错,在刘太师眼中,反倒所有的错都归结于陛下。
他本想斥醒刘太师,又见刘太师老骥伏枥,壮志未存的样子,心有不忍,便道:“你我为人臣,只需尽忠职守,一次做好一件事便可。而陛下是所有人的陛下,万事都要权衡,都要做得出色,我等何能解陛下之忧?”
怀容这天听了许多话。
关于陛下的话,好的与不好的,她都听了许多,也想了许多,但最后记住的只有陈太傅这一句话。
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他要做好的,何止是一件事?
她同陈太傅一道离开。
陈太傅的轿子在西巷,怀容走路回驿站,也要经过西巷。
陈太傅是陛下的太傅,是朝中最位高权重之人,她一个司天台小吏,若不是因讨刘太师家小儿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