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眼睛再次睜開,理應在我懷裡的張子寧不知跑去哪裡,映入眼簾的只有慘白的日光燈跟被二手菸熏黃的天花板。
薄薄的窗簾背後沒有任何的光芒,稍微感知一下身體的痠麻程度,又看了看手機,才發現竟然是一覺從早睡到晚上。
雖然是有些誇張,但先是駱妍的生日趴跟高曼寧趴了個爽,回到家跟伊柔分手後又讓陳榆亂了分寸,獨自喝酒到半夜,隔天又跟Soda幹了一整天,更別提回來之後還被子寧榨了一回……這堆情節要是讓老孫來描述,估計能絮絮叨叨地寫上四五萬字,但對我來說其實不過就兩三天的行程而已。
也難怪會累成這樣。
這種不正常的睡眠時段讓人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連帶著腦袋都會不太清楚,以至於到現在我才注意到音響一直播著莫名奇妙的古典樂。
我渾渾噩噩地起床,盯著桌子上一份看起來就是給我的便當,心想著今天又翹了一天課,不知道有沒有點名,然後才緩緩起身看了一下電腦螢幕。
G大調無伴奏大提琴組曲前奏曲……這什麼鬼?
古典樂這種陽春白雪、曲高和寡的東西,對我們非音樂系的學生來說,一般會放通常就只是為了裝逼,要聽懂基本上是絕無可能的。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是誰要對我裝這個逼?
老孫、陳榆跟子寧三個人的面孔在我腦海中一次閃過,我隱隱約約有了個答案。
於是我冷笑著打開了便當,打算靜觀其變。
果不其然,沒讓我等太久,房間門就被緩緩打開,陳榆窈窕的身影出現在門扉之後。
她穿著一件米杏色的無袖洋裝,讓她略顯單薄的身形看起來比平常少了幾分靈動,多了幾分溫柔。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我醒了,總之她佇立在門旁邊,及肩長髮隨意散落,天使般的臉龐上帶著一抹微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
就像現場的大提琴聲,沒有驟降的憤怒,沒有斷腸的憂傷,沒有咄咄逼人的短促,卻像宇宙一般的深奧,又像童話故事裡的森林清晨一樣,散發著明亮的靜謐。
在這種氛圍裡,我默默地夾起第二塊叉燒,看她到底在演哪一齣。
她緩緩地走向我。
我看著她緩緩地走向我。
她一手壓著我的便當蓋,與我四目相交,小巧的鼻子皺了起來,嘴角向上劃了個弧度。
「好きですか?」
我:「???」
我瞪著他,試圖傳遞給她我聽不懂日文的這個事實。
兩人默默對視。
片刻,女孩清了清喉嚨,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般,用另一隻手提了一下衣角,問道:「喜歡嗎?」
我點點頭:「喜歡。」
我不懂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畢竟,無論她打扮成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她開心地笑了起來,拉了拉自己的衣服道:「這個顏色很好看吧,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氣質。」
原本很普通的溫柔一詞,現在在我耳裡聽起來卻有些敏感。
我還來不及回什麼,她就又道:「我要去日本了。」
我慢條斯理地又夾了一塊叉燒,無所謂地問道:「去哪玩啊?」
「早稻田。」女孩回道,長長的睫毛眨呀眨。
我心裡突然浮現一股不詳的預感,筷子間的叉燒落回了早已冷掉的白飯之上。
「什麼意思……?」
「留學唷。」
她笑著道,彷彿就只是在說一件「今天我晚上要去逛街」之類的小事。
我錯愕地盯著她的臉,認真地找尋她的破綻,但那張小小的漂亮臉蛋上卻寫滿了前所未見的認真。
生活就是這樣,當你覺得你不能比現在更悲劇的時候,它會輕輕拍著你的肩膀,然後再一巴掌拍在你臉上,告訴你:「小子,還真的能。」
現實往往比小說還是電視劇更加離奇,因為它不需要細心安排的鋪陳,也不需要令人回味無窮的收官。
每個人既是觀眾,也是演員,所以現實想Cao你就Cao你。
「為什麼?」
腦海中千思萬緒,但最後說出來的卻只有這麼乾巴巴的一句話。
我有些絕望,畢竟對我們這種沒什麼人生歷練、心浮氣燥,還沒有體會什麼叫做柴米油鹽醬醋茶,整天只想膩在一起可悲大學生來說,遠距離戀愛無疑是比直接分手還要痛苦的折磨。
「去日本唸書是我的夢想啊!」這小妞一點也沒覺得我哪裡不對,依舊笑嘻嘻地道:「前天我不是回家嗎?因為我住日本的姑姑回台灣,她的老公剛好是教授什麼之類的吧,就問我有沒有想去那邊唸書,我就答應了。」
「妳還可以有一點矜持嗎?」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怎麼樣子的,總之一定不會很好看,但還是努力裝作好奇地道:「那怎麼高中畢業沒馬上去?」
我其實想問的是,為什麼偏偏要讓我遇見妳之後又讓我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