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这些天积郁在自己心间的浑浊,都消散不少。
“那如此,也是甚好了。”刘蝉眉眼弯弯笑道。
床边染了彩玻璃灯罩颜色的光爬上他的半张脸,把他的笑照得朦胧。
北苑(三)
十三.
早上用了早饭之后,傅芝钟才告诉刘蝉说,这次拍卖会主办的是孙爷,孙霍霖。
刘蝉听到孙霍霖的名讳时愣了一下,“……孙爷?他这是破家了?”
刘蝉满脸匪夷所思。
这孙霍霖,也算得上是南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他被人尊称为爷,倒不是多有本事。而是这老东西满身前朝贵族气派,时至今日还留一小辫,家底丰厚,风光无限,看似满口之乎者也仁义礼教,实则心眼多得很。
此人每天必投井三次,以彰显气节。但是总是被其妻妾拦下,而被拦下后,他必是要呜呼哀哉一番,闹得人尽皆知才舒坦。
民间素喊他孙老gui——怎么都死不了。
不过孙霍霖亦有过人之处。
否则也不会既是前朝遗老,又还守得了财富。
他与南国北方的报社传媒关系都甚好,有许多撰稿人,或是他资助,或是他门生。在笔头那一块儿,孙霍霖是不容小觑的。
“孙霍霖不是一向好面子的吗?”刘蝉坐到傅芝钟沙发的扶手上,有些好奇地问,“怎么会弄拍卖会这事情?”
这拍卖会说到底,也就是个变卖家产的大会。孙霍霖这番举动,好像就是在和全南国的人宣告,自己不行了。
傅芝钟拿着报纸,看了看身边眨着眼睛的刘蝉。
“面子总没有命重要。”他抖抖报纸,淡淡地说。
刘蝉转而哈哈笑起来,“这老家伙总算是惹到人了!”
他语气间全是幸灾乐祸。
刘蝉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孙霍霖这人,孙霍霖端着自己是长者的身份,总是时不时就拿此来压傅芝钟一头。在刘蝉眼里,这就是欺傅芝钟不喜争辩,这罪状是其一,
罪状其二,便是更恶劣的事,这老不休还时常和周围人提及傅芝钟的亡母先父。他语气里倒全都是遗憾和悼念,偶尔掉那么一两滴眼泪。膈应人得不行。
只是他倒是个老滑头,不敢在傅芝钟面前提,就是在背后暗搓搓地恶心人。
傅芝钟没有反驳刘蝉这句话,他面色依旧冷淡,“他的几个得意门生在北方发了文章,惹到人。北方的人叫我交出他。”
在自己的苑里,傅芝钟并不压低声音说话。
他也不避讳刘蝉,云淡风轻地继续道,“孙为求我庇护,便想变卖家产示弱。”
“哦?”刘蝉听得津津有味的,他靠到沙发椅背上,凑近傅芝钟,“那傅爷可要庇护这老家伙?”
还不等傅芝钟说话,刘蝉就又说,“我猜傅爷肯定是要的。”
不喜孙霍霖是一回儿事情,北方那边的人要傅芝钟交人,那又是另外一回儿事了。
这明摆着试探傅芝钟底线和脾性。
傅芝钟一目三行地扫视手上的报纸,眼皮也不抬,“孙需将一半的资产留我,我自会派人护送他前往蜀地避难。”
“蜀地?”刘蝉嘻嘻一笑。
“那可真是个好地方,难攻易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孙霍霖去那地儿住下,也确实是安全的了。”刘蝉含笑说。
傅芝钟嗯了声作为回应。
蜀地自然是个好地方,风光秀丽,人情质朴。
只是可惜,去蜀地的道总是难的,难免发生什么难测的意外。
刘蝉也不再多问这上面的问题,他伸出自己细腻白皙的手臂,环抱住傅芝钟的肩。
“那今晚这个拍卖会,想必很有看头了。”刘蝉嫣然笑道。
他这样扭着腰,侧着身子攀到傅芝钟身上,跟一条蛇似的。
傅芝钟合上手里的报纸。
报纸上的内容左右不过是各个派系、各个什么主义的人吵来吵去,角落处有些小说连载罢了,战报捷报少之又少,傅芝钟很快便看完了。
“有喜欢的,买下便是了。”傅芝钟拍了拍自己面前的手臂,示意刘蝉起身。
差不多要到傅芝钟要去办公务的时间了,一众司机副官早就在门口候着。
傅芝钟把手中的报纸随意放到一旁,站了起来。
“你在家无趣便去我的,或是令丫鬟仆役陪同,去花园走走。”他对身边的刘蝉说。
刘蝉也站了起来,他一边给傅芝钟系好军绿色的军袍,一边点头应着,“我晓得的,傅爷。”
傅芝钟低头,从他的角度看下去,能看见刘蝉的发顶,黑色光泽的长发乖顺地顺下,刘蝉垂着眼,鸦羽一样的睫毛扑闪。
“勿送了,外边风大,”待刘蝉将袍系好后,傅芝钟摸摸他的头发,嘱咐道,“午时饭菜若不合胃口,便责厨事给你轮换,不可不食。”
刘蝉闻言,瘪了一下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