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离成亲那日,十里红妆随着花轿浩浩荡荡地抬进金陵城,锣鼓唢呐吹吹打打绕城一圈,糖果花生随着金星雪浪纷纷扬扬,引起一番哄抢。
上好的白玉台阶红毯铺地,金子轩头戴红锦玉冠牵着江厌离走来。嫁衣上的金丝蝴蝶振翅欲飞,凤冠流苏珠玉轻晃,大红的团扇半遮半掩,二人对视间的柔情撩动了一池春水。
身边的女客艳羡不已,红扑扑的脸蛋泛着激动的光泽,少女怀春,多多少少会幻想着自己日后的意中人是否也是这般器宇轩昂。
蓝浔,蓝浔觉得牙疼。
她看着这场婚礼只有一个想法。
累。
“夫妻对拜!”
三声高拜终于礼成,新娘送至洞房,新郎...自是留着折腾的。
江澄和金光瑶几人帮着挡了不少的酒,连蓝浔都多喝了几杯。
这样的大喜之日,便是借口不能喝酒也得浅酌几口。
蓝浔的酒量向来不算太好,眼瞅着形势不妙,冲蓝曦臣递了个眼色,借口遁了这斗妍厅。
天阶夜色凉如水,楼廊两侧红烛摇曳。
她沿着楼廊走了许久,酒劲上涌,有些微醺。
眼前景色一换,入了一处庭院。两米高的白墙飞檐,上头悬着一盏铜铃,铃叮作响。
面前是一块白布,后头点着许多烛火,一人端坐在幕后,人影模糊,是在演皮影戏。
男像苦恼,左右踱步,“我与她虽同乡未曾会过,怎能够与此女结成丝萝?”
皮影一晃,乍似灵光初现,男声逐渐上扬。
“哎呀且住,看这姑娘有意于我,母亲赠我玉镯一对,不免留下一只。她若拾去,这婚姻可成也~”
他放镯敲门,女像张开门望看,却见四下无人。忽然踏着玉镯,寻思片刻,欲拾又止。
数度犹豫,进门复回头看玉镯,终拾起。
一场皮影戏演得惟妙惟肖,正是戏剧《拾玉镯》。
若不是时机不对,蓝浔简直想吹一记响哨以表达内心的澎湃之情。
“我知金兄善忍善谋善交际,竟不知还善玩。”
他噙笑走出,眼波潋滟,光华流转。
“善忍善谋善玩,不过皆有所求。”
“所求为何?”
“眼前之人。”
温柔恬淡的姿态褪去,漂亮的瞳孔绽放出明艳不可方物的动人之色,蓝浔无声笑开,眉眼肆意,皎皎月光化为凌然傲气。
“求我?何来自信?”
“寥寥。”
天时地利只差人和,然人和,恰是关键。
颊边的酒窝微涩,他看着她,认真道:“尽阿瑶之谋,听姑娘之命。”
蓝浔负手上前,一步一问。
“招待女客的通常是果酒,不说才三杯,便是一壶也不一定有这么强的后劲。所以,我的酒不是一般的果酒?”
“是。”
“这条路我大概走了两刻钟,席间已然酒过三巡,宾客压根不会注意到有谁离场,你便是这时候出来的?”
“是。”
“你猜到我会找借口出来,但是你怎么确认我会走上这条路,并且走到这里?”
“这条楼廊距离斗妍厅最近,若想散酒,谁都不会舍近求远。以姑娘的聪慧迟早会发现端倪,既生端倪,必有所谋。可敌在暗,我在明,最好的办法就是敌不动我不动。”
两人之间不过寸里,蓝浔背对着烛光,身后是万家灯火,面上是欺霜胜雪。
她忽然就笑了,笑得清清淡淡。
“何至于此。”
是啊,何至于此。
盛世婚礼在前,此乃天时。醒酒漫步于后,此乃地利。
就算知道有蹊跷,她的好奇心与自信也会支撑着她将此事探寻到底。
不过短短几次交谈便知悉了她的性子,算尽了人心。
只要她对情爱一事抱有憧憬幻想,这般的柔丽月色,这般的煞费苦心,醉意催动情绪,怎能不动心?
金光瑶解释道:“本是不想这般唐突,可要见姑娘一面实在不易,错过了今日,不知姑娘何时才会出姑苏。”
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四角相叠的红锦帕,展开,是一对龙凤呈祥的美玉。
“不知这玉,姑娘愿不愿意拾?”
玉色纯粹,碧光清透,可惜了。
“我欣赏阿瑶这块美玉,却也仅限欣赏。”
像是在说人,又像是在说玉。
她双手叠加于腰间,微微欠身,第一次行了尘世间女儿家的礼,以表正式尊重之意。
“阿瑶的玉,与我没缘分。”
就像他的道,与她也没缘分。她欣赏,但不代表认同。
真心求娶吗?自是真心。
出于喜欢吗?倒是未必。
酒劲上头,蓝浔脚步虚浮,眼前晃着双重影,一个踉跄,朝前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