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沉在深海里。
黝黯的一千米水下,石滩硌脚,海草堵住我的口鼻,一束孔洞般的光从头顶披下。
气泡在上涌,一串串鼓动,我的肺叶抽痛,它需要氧气。
氧气和光,此刻我是沉在海底的陆生草,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光合作用。
仰头,呼吸。
再一次。
只差一寸。
我睁开眼。
意识逐渐回流,脑袋昏胀,我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闭眼前的那顶水晶吊灯上。
空气仍然浑浊,但我还活着。
我撑起沉重的上身,扫寻着Jade的身影,船舱里弥漫着腐烂甜腻的酒香味,大概是我不清醒的脑子臆想出的产物。
他不在房间里。
我唤不出声音,微弱的呓语像求ru的羊羔。
双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我趔趄着摔倒在地,放弃起身直行的想法。
我像只蛰伏在地的蜥蜴,竭力地扭动,通往餐厅的门被打开,我想Jade会在那里等我。
餐厅的侧门正对甲板,轻柔的海风灌进来,碎散的光打在Jade眼睫,他就躺在暗红的地毯上,隆起的喉结像座小丘。
“Jade.”我摇摇他的肩膀。
毫无回应,只余一手洇满掌心的血。
“Jade.”
“Jade.”
“我是小川。”
我疲惫地把头凑近他的颈窝,那里还很暖,很软,皮肤下的血管汇成小溪,不知道哪一根断流。
闭上眼,我用力抱紧他,涕泪混流着淌进他黑色的衬衫。
“Jade,这里冷,别睡了。”
而后我听到额顶传来一声微叹,眼前的丘陵开始伏动。
“小川,你蹭得我很痒。”
这时我才敢仔细看他的脸,嘴角处沾着干涸的血痕,像画布上被滴蹭的油渍。
“Jade,太好了,你还活着。”
他伸手捻掉我下巴的泪,“是啊,一想到你醒了以后哭着找不到我,就吵得我头疼。”
我们像两条交尾的鱼,在波光四射的海面上,拥抱着下坠。
我问:“发生了什么?”
他双眼望着天花,翘起嘴角,“你最清楚不是吗?小川,你不愧是林家的儿子,好有手段。”
我哪里有什么手段呢,若不是我提前知悉了事情的结局,又怎能和他拼几分胜算。
“所以,老万和白兰也是你藏起来的?”
我埋在他颈窝里点头。
“怪不得我盯了好几个月的人,说消失就消失。你把他们送到哪了?”
“俱乐部的地下室。他们的犯罪证据我派人交到警署,大概已经被逮捕了。”
“小川。”他盯着我的眉眼,一望到底,“我以为我看透了你,没想到被看透的是我自己。”
“这么说,福星和天佑也是你放出来的。”
我答非所问:“他们人呢?”
“滚了。我一出来,他们就在我面前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好戏,真他妈烂透了小川。蒋天佑从出生就没见过他亲爹,拽着我裤子哭得不行。”
他半句话没说完,我猜是‘像极了他自己小时候躺在他生父旁边,哭着求丁常全不要动手’。
“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可笑,以前为了活命去杀人,现在又为了活命去救人。丁常全跪着挑了自己的手筋,他妈的血流了一地,Cao。”
我看着Jade身下趋干的一片血,原来不属于他。
“阿鬼也是,抱着福星哭得鼻涕眼泪都搅到一起。他们求我,什么话都说,巴不得来舔我的鞋。”
“我嫌他们吵,又恶心,复仇剧变苦情戏,他们不恨我,实在没意思。”
我用指腹蹭掉他脸上的血,“看来他们知道你是谁了。”
Jade挑起眉,“这也是你说的?”
“丁常全在狱里的时候,我给他写过信,我只是讲,他需要对当年做错的事,说一句抱歉。”
“你真应该去当编剧。”他笑我。
“Jade.”这次是我开口,“你妈妈她现在很好,台南的疗养院环境不错,如果你想,我们也可以把她接到德国。”
“我不会再回德国。”
“那就不回,我们可以在这边买栋房子,一起照顾...”
“林本川。”他叫停我,“你怎么不问我,我为什么不杀你?”
“因为你答应过我,你不会。”
“你算好了一切,就是没把自己算进去对吗?”
我吻住他的嘴角。
“我想赌一次,Jade,我赌你,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