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白晞收拾一番后,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一双剑眉,卧蚕极深,五官端正却不张扬,他轻按脸上人皮面具,嘴角微弯。
他十分喜欢这张面具。
徐九打着哈欠走过来,白晞与他商议,再访将军府,毕竟他们还不清楚陆绮双,是如何暴露的。
徐九满口答应,随意收拾便出门了。
两人走在街道上,徐九一脸高深莫测的抱着剑,举棋不定思虑好久,最后轻拍白晞的头,放轻口气说:“七兄被王爷招揽前,原是行走江湖的侠士,因而初时办差也是凭着一腔热血。他不知西郡水深,吃过几次亏,又被王爷责罚,行事便有分寸了。”
白晞微愣,这位心大的小暗卫是想开解他?
只见徐九搭上他的肩,接着劝他:“白晞,昨日的事,莫怪大家无情。我们不去理会宋翊禁脔,的确是见死不救。可若因一时心慈,会有更多人因此送命,才是最大的无奈!再者,我们能力有限,所以选择也是有限的。”
白晞听徐九那副小心翼翼的口气,料想徐九是怕他心有芥蒂,又担心他想不通绕进去,于是便细说利害,好让他宽心些。
但是细细想来,他们共事不过半月,跟萍水相逢差不了太多,徐九何必管闲事做个恶人,直接不理他就行了。
难道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白晞思索一阵,认真地回答道:“我懂你的意思。记得王爷曾说王府不养闲人,我猜想若是此事办砸,只得离开。但我又无处可去,所以只能先做好应做之事,再提其它。”
“正是此理。”徐九面露喜色,摸了摸白晞的头。
两人聊着些闲话,便到了抚远将军府。
一名白发苍苍管事前来迎客,将他们引到客堂后,便笔直的站在一旁。他慢悠悠地解释道:“将军休沐三日,携夫人回了京兆郡。”
宋翊居然不在?这倒是个机会。
徐九拨起额前碎发,眸光一闪,便开始发问:“宋将军与侍妾陆氏是如何相识的?”
管事八风不动,未曾多加思量,便直接答:“陆氏娘子是戏班花旦,夫人喜听戏,常请戏班子来到家里,便相识了。”
“哪家戏班?班主何人?”
“城北芙蓉街荣德班,班主姓李,人称‘矮子李’。”
“你们可清楚陆氏来历?”
“不知。”
“陆氏与宋将军感情如何?”
“闺房之事,下人如何会知晓。”
“可是有人目睹陆氏下毒?”
“夫人身边的丫鬟为证。”
徐九不禁扶额,朝着心神不宁的白晞摇了摇头,悄悄做了一个口型。
滴水不漏。
徐九也懒得开口了,干笑两声,索性玩起了手上的佩剑。
白晞轻轻刮着指腹,后知后觉,倒是没头没尾地问道:“陆绮双可是识得那位被关在东院的公子?”
老管事浑浊的眼乍然微睁,但也不过一瞬,只见他依旧不卑不亢地回答:“不知。”
白晞摇头,于是缓缓起身,拉着徐九告辞。
两人边走边谈,徐九直接说:“除非大刑伺候,不然没用的,什么都问不出来。”
白晞回答:“但是陆家表妹来西郡的落脚点,咱们还是去走一趟。”
两人从正门离开将军府,不想却撞见来找侄子的陆四。
陆四躲在一株繁茂的大椿树后,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啃着干粮,但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外衣上还沾了星星泥点,应该是与府中高手交过手了。
不知是不是白晞多心,他觉得短短一夜未见,这位孔武有力的憨厚汉子,活活生出几分老态。
白晞猜到他救不出陆雪生,却没想到他受挫后,还不肯死心。
陆四见白晞朝他走来,立马Jing神许多,他昨天在客栈见过他们,肯定还记得,于是强颜欢笑地打了声招呼。
然后,这份难得的热情却被泼了冷水。
只见白晞微微侧过身,并未出声宽慰他,反而板着脸,微微皱眉冷声道:“你回去吧。”
“他亲身父亲也没不想救他,你又何必做些吃力不讨好、得罪抚远将军的事。”
他身旁的徐九听到此话,反倒宽心不少,看来他的劝告,白晞还是听进去了。
此时,陆四脸上强装的笑容顿时僵住,他像是碰一鼻子灰一般,有些不安地往后缩了缩。
他有些不知所措,有些艰难地咬了几口手里干硬的烧饼。
白晞这才发现,那块硬|邦邦烧饼上竟然染着鲜红的血,原来……他胳膊上有伤!
既然如此,那他更应该知道,以他的实力想闯将军府,不过蜉蝣撼树,送死罢了。
但白晞万万没想到,下一刻这个憨厚的黑壮汉子,竟然捂着脸,泪流不止,看上去真是又狼狈又怪异。
他也知晓自己没本事,哽咽着说:“不行,我不能走……要是我也走了,还有谁会去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