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开晃了神。
很难描述这是一种怎样的目光,也很难去形容这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是种什么感觉,他想。
像是夜里静静流淌的河,被风撩起一圈细细的波纹,波纹阔成涟漪,被风轻柔地推开,在荡到对岸后,又折返过来,慢慢晕开。暮色苍茫,给远处的山披上一层朦胧的纱。
倾泻下来的月光携几颗星一同被揉碎了,落入河上,随水色起伏,跃动着粼粼银光。
他立于河边,眼中所见是山,是水,是星,是月。
入眼皆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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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开,前面这三位你都见过。”耳边传来夫子的声音,傅云开醒了神,将目光转向前排坐着的三个皇子。
他小的时候每年都会跟着父母亲在除夕这天赶到京城参加皇帝的家宴,宴上,这三人他都见过。虽隔了这许多年,他脑海里还存着些模糊印象。
中间这位眉目俊朗的皇子,当是贵妃的长子,二殿下傅冶,他右侧的是弟弟傅决。这小殿下傅决并非贵妃亲生,他生母淑妃早逝,便被皇帝指给了贵妃抚养。
贵妃对养子不甚上心,那二殿下倒是对人好得很。
最左边这位生得极为俊秀的乃是贤妃之子,三皇子傅凝。他看似长得斯文,性子却散漫不过,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好在并不顽劣,平日里对太后和他母妃也甚是恭顺。
他与这三人相互见了礼,夫子便接着介绍坐的靠后些的皇子伴读们。
哪还用介绍。
这三个伴读,他在那日出御书房后便派了人去查。
皇帝需要他盯着这几个伴读的小子?他们背后的家族才是要他留意着的。
他派出的人很快就带了消息回来。
这二皇子伴读萧屹城,其父兵部尚书乃是已逝皇后的胞弟,深得皇帝重用。
小皇子的伴读时湛,是御史大夫最小的儿子,如今不过十岁出头。他父亲虽在文官中品级很高,但不曾结交党羽,手中又无兵权,皇帝倒也无需忌惮。
只剩下那位唤作越铭的将军府小公子,要他上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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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百官,此前为立太子一事分成了三派。
先皇后生下的太子早夭,剩下几个皇子里,长子傅冶才能出众,他母妃地位尊贵,现又执掌凤印,且有舅父文渊伯的支持,目前呼声最高。
丞相那党又为一派。小皇子傅决是他外孙,他自然不愿旁人坐上那个位子,奈何傅决养在了贵妃膝下,年纪又小,他不好直接扶持小外孙,只能拖着皇帝迟些立太子。
这两派的意图都很明显。而三皇子傅凝,他母妃论位份比不上贵妃,论恩宠比不得丞相的侄女顺嫔,家世更比不过那两位,故没什么人提起他。
剩下越将军和一些文臣,从未对此表过态度,不知是作壁上观,还是有什么旁的想法。且越将军身份尊贵,手里又掌有兵权,功高盖主,若起了别的心思...
傅云开顿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来文渊阁,是要同这越小公子做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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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侧的这两位,是萧屹城和时湛。”夫子抬手引他看过,又转向右侧窗边的那个桃花眸子,“这位是...”
不等夫子说完,小桃花先抢了话:“越铭。我叫越铭。”
傅云开一怔,这人倒是自来熟,看上去又没什么心思,应该不算难接近,他稍稍放下心来,朝着小桃花应了声:“我记住了。”
傅云开挑着越铭后面的位子坐下后,夫子便开始上课了。
今日学的是《孟子》里的一段,夫子让他们写下自己的见解。
傅云开看着书上这句‘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心里冷嘲一声,若换做是他,两个,他都要得到。嘲过之后,提笔流利写下他对这种具有大智慧的取舍行为的认可。
他认真写着,前面的越铭一下子转过身来,朝他扔来一个鼓鼓的小布囊,好巧不巧,正好撞到了他笔杆上。
他执笔的手往下一顿,纸上顿时沁开一大片墨。
越铭看着这个墨点,再看看他扔过去的布囊,脸一下涨得通红。他心中哀嚎: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只是想给这位新来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风流倜傥气宇轩昂的哥哥扔点零嘴!
傅云开见他露出慌得不知道该往哪看的窘迫神情,在心里暗自好笑,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听见这声笑,越铭羞得连耳垂也染上了薄红。他压低脑袋,抬起眼飞快瞥了傅云开一眼,又垂下眼,嗫嚅着开口:“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傅云开也不答话,就这样一直盯着他看。直盯到小桃花也抬起眼来。
两人再次目光相接。
这次隔得近,傅云开在小桃花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眼前的这个小朋友羞恼到整张小脸红透,他猜,要是自己再不给人解围,待会这张脸就该开出桃花了。
他拿起桌子上的布囊解开一看,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