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彧找到顾砚寒的时候,他正坐在教学楼的顶楼高台上,脚下是茫茫雾色,望不尽的黑暗。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顾砚寒身后,将手里的一罐啤酒扔给他,“这里冷,快点回去吧。”
“你怎么会来?”顾砚寒轻松地接住啤酒,暗沉的脸色加上沙哑的声音,让他看上去病恹恹的。
温如彧喝了一口啤酒,在他旁边坐下,温声道:“我是你的同班同学,还是你的同桌,当然要来看看你了。”
顾砚寒看了温如彧一眼,没有再开口。
致远楼坐落在F大学中偏南门的黄金地段,是目前校里最高的一座大楼,足有三十二层。常常有新生在顶楼?放眼眺望,远处高楼耸立,鳞次栉比,夜晚降临时处处灯火辉煌,人群川流不息,闪耀着世间的灯红酒绿。
顾砚寒抬头仰望天空,挺直了腰,脸色发白。夏日的月光柔和,夜空却黑沉沉的,仿佛浓墨洗刷过天际,一颗星星的光辉都看不到。就像他浑浑噩噩的人生,黑暗得无边无际。
如果说学霸是最受欢迎的一类人,那校霸就是最不受欢迎的一类人,而他就是后一类人。所有人眼中的顾砚寒总是很强大,要打架的话校内无敌手,因此都很敬畏他。表面是如此伪装,可背地里就不知是如何地谩骂、诅咒他了。
除了一起厮混的猪朋狗友外,顾砚寒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以前的顾砚寒从来不在意,他觉得,强者注定是孤独的,朋友这种虚伪的生物,他根本不需要。
顾砚寒猛地灌了一口酒,呛得咳了好几声才缓了过来,把已经空了的罐子捏成一团,往后一扔。
他盯着温如彧的侧脸,心里想着:
有一个朋友也挺好的。
身边的人默默地陪着他在这里吹冷风,顾砚寒感觉到心中的绝望和茫然似乎被压制住了,不再像巨石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跑来这里?为什么这几天像变了个人一样。”顾砚寒忍不住开口问他。
从周一开始,总有不知好歹的人围在他身边,问东问西,丝毫不觉得行为过界。
但温如彧不一样,他只是安静地坐在这里,除了陪他喝酒之外,什么也不多问。
别人对温如彧的评价总是——清冷,高傲,大学霸。跟人谈话永远不会超过三句,回答不是点头就是嗯,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人称“话题终结者”。
这样的人会跑来安慰他,顾砚寒只觉得不可思议。
而且他还欺负过他。
温如彧捏紧了空罐子,没有去看顾砚寒而是看向自己的脚下:“我知道你不想说,我不想多问。”
顾砚寒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似乎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他终于开口道:“未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我……我的父母在几天前去世了。”
“我真的很难过,很难过……我觉得天都要塌了,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正说着,不争气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沿着脸颊滑落,“我坐在这里,很想就这么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不行,我知道我不可以跳,我还有悦悦,我不能扔下她不管。”
顾砚寒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紧紧攥住衣角:“我不想怪任何人,我只怪我自己。”
因为温如彧总是静静地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顾砚寒打开的话匣子就没收住,一股脑地向温如彧倾诉衷肠。他回忆了以前曾被遗忘在时光角落里很多关于家长里短的事情,带着被时光浸透的温馨。
以前不觉得珍贵,现在失去了,才觉得那才是永不变质的珍宝。
等他说完这些话后,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察觉到身边还有个与他还不熟悉的温如彧,觉得丢面子的顾砚寒十分窘迫地红了脸,背过脸抬手擦干了眼泪。
顾砚寒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我已经没事了,你别管我了。你回吧,别冻感冒了。”
他经常运动健身,身体健康硬朗,也经常冬泳,吹冷风对他丝毫没有影响。可温室里长大的温如彧不一样,穿着短袖T恤和七分裤,即使是在炎热的九月,晚上长时间的在高处吹冷风,轻则感冒,第二天发烧病倒起不来才是罪过。
一向面无表情的温如言此时却皱紧了眉,下拉着嘴角,板着脸郑重其事地说:“我不管你怎么行,你快跟我回去。”
顾砚寒想要上扬的嘴角僵在脸上。
以前他还没有成为校霸的时候,他也有过朋友,也有过关系不错的同学。那时候的他习惯了说“我没事”来敷衍所有人,所有人也习惯了回答“那好吧”“有事要跟我说”。
他知道,他们不是因为真正地关心他才会问“怎么了?”“你没事吧?”,只是抱着好奇和八卦随意地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以前交过几个女友,说过无数的甜言蜜语,却没有哪一句,比这句真心实意的话更打动人心。
从没有人像温如彧这样,短短的几个字把他的心砸得这样柔弱。
在顾砚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