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啊?”
“你还不知道啊?这都传遍了!”
官道边的一处茶寮里,两个坐着喝茶歇脚的人正压低了声音聊着。
最先扯了个话头的那人正准备接着说下去,却想起了什么似的,先小心翼翼地四处瞄了一圈,只见远处一棵树下拴着一匹黑马,马边上的长凳靠着个人,正用斗笠盖着脸翘腿睡着;另一边的茶炉一侧,只有卖茶老翁在凉棚下扇着扇子,眯起眼睛似是在打瞌睡。
说来也怪,这地方虽是官道,可最近也不知是什么回事,来往的商旅少了很多。比如现在,明明是晌午,路过的、休息的却寥寥无几,方圆几里好似只有他们几人。
见没什么人,那人放下心来,继续跟对面道:“听说潭州府那边出大事啦!有人劫了要献给上头的祥瑞之物!”
“什么样的大事还能影响到我们这边儿不成?可隔着一座山呢。”那听的人不以为然,顺手给自己满上茶水。
“嗨呀!”他同伴却皱眉,忍不住声音抬高了些,“你别不当回事,会传到这边来还不是因为那东西也往这边儿来了!”
“那东西?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祥瑞之物’,那可是个活的!”
“活的?”
那人点点头,“可不是么,我也是头一遭见识,据说是化成了一只凶兽,往这边方向逃来。一路上还伤了不少人,有人都被吃了!啧啧,那血淋淋的……”
“真的假的啊?!”他同伴惊得茶杯差点没拿稳。
“那还能有假?城门口都贴了好几张告示了,说是最近不让夜里赶路,也别露宿荒野,免得给那东西打牙祭。”
“那……那凶兽长什么样啊?”
说到这儿,那人似乎来了点兴致,朝他对面叩叩桌面,“知道‘驺虞’吗?”
同伴点点头。
“那祥瑞之物原本就是驺虞!按理说,驺虞是不吃活物的,毛色也是黑白相交。可这家伙吃了人后也许是沾染了血有了戾气,褪去了那一身干净的颜色,皮毛变得跟山间的老虎差不多,样子也凶恶起来。”
“这么邪乎?”
“对啊,官府的檄文可是说了,除了出兵封山搜查,还重金悬赏缉拿,待抓到后就要当众将其斩杀以安抚民心。唉,现在人心惶惶,给的赏金再高,也没几个人敢去……”
正这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两人一抬头,就见一个身着墨色窄袖衫的小孩朝他们跑来。还没等他俩有所反应,那小孩就越过他们,脚步不停朝远处去。
“师父。”
那孩子看着也就才六、七岁,一开口声音清脆却是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他叫的正是那长凳上歇着的人。
那人一抬斗笠边檐,露出一双黑亮得有些慑人的眸子,似是不经意扫过这边,刺得两人一激灵,便扭过头不敢再看。余光瞄到他抬起的手中还握着把黑漆漆的刀,明白是个行走江湖的,更是紧张起来。
男人起身接过那孩子递过来的水囊,挂回马上,随手拍了拍黑马脖子,转身朝两个茶客走来。
“两位兄台,”他仿佛没看出别人的紧张僵硬,冲两人一礼,“请问前面的岔路往哪边是宣丰镇?”
大概是没料到这位江湖客这么有礼,两人都怔了一瞬,还是那个话多的先开了口:“哦,宣丰镇要往东边那个路口行十多里,过了渝水河就是。”
男人抱拳道了声多谢,就回身把小孩抱上马,自己再一个利落的翻身坐他身后,一扯缰绳,往东边走了。
两人渐渐走远,还能听到小孩脆生生的声音飘过来,一大一小不知在聊着什么。
“哎呀,刚才吓死我了……”刚刚一直没说话的那个茶客虚抹一把额头,转脸不解地看着对面还在扭头看那马上人的同伴,“你在看什么呢?人都快走没影了。”
那人回过头,有些疑惑的摸摸下巴,“我好像看到那人腰间别着一卷东西……”
“什么东西?”
茶客嘶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像是悬赏令,这人该不会是想要那赏金吧……”
“不可能吧?他还带着个孩子呢,别是看错了。”
“算了管他们呢,咱们收拾一下也该继续赶路了。”
丢下几个铜板,两个茶客也离开了茶寮。
再次恢复安静的茶寮里,打着盹的卖茶老翁双眼睁开一条缝,瞥了马离去的方向一眼,微微摇头,然后嘴里念念叨叨,仔细听依稀是“该来的总会来”、“无解的仍是无解”之类的话。
一只蓝黑蝴蝶悠悠飞过,轻轻落在茶壶盖尖上。阳光下,那双翷翅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一圈圈的,似是转了一下。
就好像有什么,是在不知不觉中,又落在了原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