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中的米粒硬的像砂砾,安南的筷子动了再动,始终激不起半点食欲。这四年,她的胃被谢煜之养刁了。
只可惜,那个系着花围裙给她做饭的男人,已经被她亲手扼杀了。
开完会的苏墨刚出来,就扑到了她的身边,急冲冲地打开盒饭,不顾形象地大口吞咽。
不比以往,同事们都笑容满面。安南的心沉了沉,她环顾四周,褐色的眸底是掩盖不住的担忧。
“谢煜之认罪了。”一身警服的贾冰走了过来,摘下警帽,蹙着眉心坐到了她的旁边。
安南的意识有三秒的恍惚。
仍记得那个夏夜,赤裸着身躯的自己窝在他的怀中问:“要是有一天,你被警察抓住了怎么办?”
“不可能。”他的手掌在她的腰间轻轻摩挲,凉薄的嗓音中盛满了自信。
她往上爬了爬,盯紧他的黑眸再次发问:“我说真的。”
“这么认真?”他挑了剑眉,毫不含糊地吻住了她的红唇,用力吮吸,“怕我把你供出去?”
“嗯。”安南揪着他的领口,心脏咚咚地跳,像敲鼓,像打雷。
“那我咬舌自尽?”他开玩笑地擒住她的下颚,眉宇间却不见半分戏谑,“你会陪葬吗?”
“安南?”作为最担心她的老同学,作为除了张局外,警局唯一一个知情人,贾冰嘴角微沉,紧握的手掌泄露着不为人知的担忧。
安南这才回过神来,记忆如沙漏般流走,想抓也抓不住。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慢慢点头。
是该认的,警局的逼供手段也不是吃素的。
“早认了多好,非得受这么多罪。”苏墨一想到病床上的谢煜之,浑身发颤,嘴角的米粒都落了两颗,在黑色的桌面上格外刺眼。
“他现在……怎么样?”已经过了四十二天,她没见过他一眼。安南阖下眼皮,突然想到最后一面时他的眼神,如冰刃一样寒冷,让她千疮百孔的心,又伤了一回。
“能怎么样?”苏墨的饭还没咽下去,就急着汇报现状,“饿了两周……”
只可惜,她的话没说完,安南就被张局请到了医院里面。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走廊中的每个角落,就像守在病房外的持枪武警一样,不给他半丝逃生机会。
“跟你说件事,谢煜之打算戴罪立功。”张局的指尖还夹着半根香烟,一张口,尼古丁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安南盯着病房的木门,如死水般的双眸有了轻微的波动,像沙漠中的旅人,在绝望之际嗅到了绿洲的清香:“这样的话,会判多久?”
认真听,细软的女声中带了三分哽咽,像是将别之人的叹息,透着一股喘不过气的哀伤,令人感到无端的惋惜。
“不好说。”张局叹了口气,“这小子是个人才,要是能被警局收录,帮我们击破各地毒窝……还是有希望的。”
这希望,是指他们在一起的希望。安南道了声谢,就听了张局的话,进去瞧他了。
他并不好,整日靠营养ye维持生命。他躺在床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消瘦的像具干尸。他的眼帘紧紧闭着,薄唇如树皮一样裂开,那深陷的眼眶,和高凸的颧骨形成强烈反差。
见他的第一眼,安南的心脏好像遭受了雷霆之击,痛得喘不过气来。她怔了好久,眼眶都慢慢shi润了,病床上的人还毫无察觉,一动不动。
昔日的骄傲,都在一夕之间倒塌了。
桌角的粥还冒着热气,她咬紧牙关,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端起nai白色的瓷碗轻轻摩挲:“吃点东西吧。”
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谢煜之掀开了眼皮。他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黑曜石般的双眸再无一点光泽。
窗台的百合花悄然绽放,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气氛格外的安静,静到安南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颤抖着唇瓣,喉咙发涩地再次劝道:“吃点吧。”
像刚听到有人来似的,谢煜之转过头去,盯着她看。
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亮圈,吹弹可破的的肌肤显得更加细腻了,比牛nai还要白上四分。他盯着她额角的绒毛,顿了好久,没有说一个字。
渐渐的,胸口处的疼痛抑制不住了,安南死咬双唇,任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落,打shi了雪白的床单。细碎的抽泣声溢了出来,夹杂着莫须有的哀戚,无端拨弄着人的心弦。
谢煜之笑了,唇角破裂开来,渗出丝丝鲜血:“后悔吗?”低沉的嗓音粗哑得很,像被烈火灼烧过一般。
安南的肩膀开始抖动,幅度越来越大,像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再也不受控制。那双眼睛也渐渐泛红,她吸着鼻子,用凄惶的眸光看了他好几次,最终是把头侧开,盯着远处的百合缓缓摇头。
唇张了几十次,也没说出那三个字。
从生下来,就要为国做事罢了,有什么后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