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鸮那本日本少女恋爱漫画被草草翻完之后,李隅就去不远处人民广场的地下商场逛音像店。
本市的城市规划发展得太快,曾经风靡一时的音像店一再经历搬迁,店面被拆得七零八落,就剩下寥寥无几坚持着三十年情怀不动摇的文艺大叔还在坚持经营,在地下书城和电器店的夹缝里,艰难地喘息着。
几个阿姨正在柜台和店员选购大功率的广场舞可移动音箱,李隅则绕到熟悉小角落里,那里的桌上放着两台不起眼的黑胶唱机,和店内拥挤嘈杂环境完全不贴合的Cool Jazz正在徐徐播放。
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又抽出在地砖上叠得厚厚一摞的黑胶唱片慢慢挑选,都是Jazz,Soul还有funk的。
“来的挺巧的啊,昨天刚上新的。”
店主旅四海走了过来,他身形佝偻瘦小,脸上不苟言笑,每天都窝在小沙发里对着电视看碟,缩成一团就看不见人影。店里的事一概不搭理,统统交给堂弟旅明打理。只有见了熟客时,脸上才有点笑模样。
“您最近生意变好了。”他看了一眼柜台。
“让阿明进了点小电器卖,不然就真垮了。”
旅四海把手里几张唱片递给李隅,“特地帮你小子讨的几张。”
李隅低头看,阿lun特的几张Live的LP,很难弄到。吹着萨克斯的黑白复古的封面,上面印着《Share Love》的专辑名。
“谢谢了。”他拿着翻看几下,脸上露出少见的笑来。
“谢什么,这年头真没几个人照顾我生意了。”旅四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慢慢往前踱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道,“还有苏裴,你知道她么?我想你是不知道的,我和你母亲那个年代流行的女歌手了,前段时间复出了,新CD你要听听看吗?”
旅四海看着李隅沉默着捏着他的LP,瞬间的感知变得奇妙起来。这个少年,从面庞上能找出他从前好友的痕迹,如出一辙的黑眼睛,甚至有一模一样的痣,种种基因的特征都在诉说着他是谁的孩子,但性情又是如此大相径庭。
着他是谁的孩子,但性情又是如此大相径庭。
他看李隅低下头去一些漆黑的头发落在耳朵上,从这个角度看,他终于有了一点少年的样子。少年的指腹反复在“Love”的字样上不停摩挲着,顿了好久才问道,“她喜欢苏裴的歌?”
“喜欢得不得了,苏裴退圈要结婚生子都哭得不行。”
李隅戴着店里的耳机听着苏裴的新专辑,在这一排空荡荡的耳机前,只有他一个人。深沉又幽怨的女声,缓慢抒情的钢琴,以及依旧是老掉牙的关于情情爱爱的词,组合成一首颇俱时代感的慢情歌。
这显然不是李隅欣赏的音乐风格,但是不知道出自于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他太无聊,就继续听下去了。
在旅四海的口中,他时常听到完全不一样的母亲。
她很时髦,烫卷发,戴墨镜,穿喇叭裤,甚至会满学校主动找男生组乐队。加上今天这一条,她还喜欢听这种老掉牙的情歌。
李隅想,为什么,为什么她完全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人呢?他一面无法遏制地排斥着,又一面不断地在间接中不断追逐着母亲的遗迹,完全分裂开来的言行支配他去捡拾地上散落的拼图,她爱吃什么,看什么,曾经是个怎么样的女人,但直到最终装满了口袋,却发现没有一片可以填进原来的位置。
她应该比她冷漠Yin郁的儿子更像一个孩子,她或许不该遇到一个满口谎言的坏人,也不该如此潦草地选择婚姻,更不应该把我生下来。
一切都非常安静,包括耳机之中钢琴缓慢流淌的间奏。
李隅感觉今天已经经历了太多有关爱情的东西了,他随手抽出的周白鸮的漫画书,拿到手的黑胶唱片,以及现在听到的情歌。
人人都在乐此不疲地歌颂爱。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下午帮阮衿弄出来的那只幼猫,即使是这个东西,它有人救,也有人爱。
他闭了一会眼睛,忽然感觉到裤兜中手机忽然响了,掏出来显示是李胜南打来的,他直接挂了一次。
在听完一首歌之后手机又响了,他就知道如果不接电话李胜南或许会一直打下去。
“刚刚怎么挂爸爸电话呢?”
这种惺惺作态,拿腔拿调的语气,令李隅有点想吐,他强忍着那种作呕的感觉,“旁边有人,不太方便接。”
“哦,逛音像店会不方便接电话吗?”
“你监视我。”
那种悚然混合着愤怒感立刻顺着后背涌上心头,敏感的神经被拉扯得生疼,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紧盯着那些来来去去的顾客,几个选购在CD的女学生,牵着孩子走过的母亲,在和旅明七嘴八舌磨着砍价的大妈。
这些黑白的人影在眼睛里刺痛地挣动起来,一切都可疑,一切也都不可疑。
“父子之间,这能叫监视吗?我是在关心你。”李胜南的声音缓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