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像是周三,在睡觉的时候,老师又爬到我的床上来了,我害怕他喘气的声音,我把他一脚踹下去了,老师说我死定了,我也知道我死定了,我知道我肯定得下去地下室了,我完了,我死定了,死定了……”
“因为去地下室的人,都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有的人很久之前去过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那些回来的人身上都是伤,他们都说地下室有个白色的鬼,留着长长的头发,手上拿着刀,会切你的手指头。”
“老师被拖走了,上了外面院子的白色大车。我也被人拖走了,但是被扔下了楼梯,我从楼梯上滚下去了,没碰到脑袋,但是还是好疼,我动不了了,因为身上的那些红红黑黑的地方又开始痛了。”
“地下室好黑,地板凉凉的,都是水,还很臭,像是下水道一样。”
“有个人朝我走过来了,那个人好像比我还矮一点,穿着白色的衣服,长长的黑头发,但她有影子,也有脚,她不是鬼。脸上戴着黑色的东西……她的眼睛很黑很大,应该是个女孩子吧,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我那时候就想,地下室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啊,这里没有老师。”
李涉川念到此处时暗暗咬了咬牙,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眯着眼继续念道:
“她走到我旁边,看见我躺在地上动不了,就拖着我往教室里走,然后把我扔在一把铁椅子上,椅子旁边还有两个轮子,但是它动不了。她用铁做的圈圈把我的脚绑住了,这里的天花板比我的床顶还矮,她一伸手就从天花板上拿下来了……拿下来了一个,闪着光的东西,一把很薄的刀。
“我往椅子里缩,可是椅子靠背上都是针,我不敢靠上去,她比划着说要我背校规,然后抓住了我的手,一刀一刀,慢慢割在我手上。”
“啊?我们的校规……不不不,我记得,我记得——‘尊敬师长’、‘团结友爱’、‘对父母诚实’还有‘礼貌待人’……我不会忘了这些的。”
“然后我就挣扎了起来,一头撞在她的眼睛上,我看到她捂着眼睛摔倒在地上,地上全是水,她脑袋磕在地上,脸擦在地上,像是水鬼一样从水里爬起来,她的一只眼睛睁不开了,脸上全是血……我听见像是骨头断掉的那种的‘咔嚓’声。
“我打不开那个铁环,但是她已经朝我走过来了,手里还抓着那把刀,她把刀高高的举了起来,我完了,她生气了——”
“但她没有杀了我,那把刀扎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李辰生沉浸于李涉川那像是流水一般的念诵之中,忽然感觉他在此处的语调稍微落了些,像是有些失望。
“她哭了,血和眼泪一起流下来,这时候门突然开了,老师站在教师的门口,看着我,不对……是看着她。”
“她马上转身又拿起刀划我的手,她抹了一把脸,血和眼泪都混在一起了,满脸是血。她的一只眼睛睁不开了,但是眼泪还能流出来,她的眼泪好像红豆,一颗一颗掉到我的手上,我全身都是血,还有她的眼泪。”
“她一边数数,越数越快,但她的刀却没有那么快,她一边割还一边说着什么,她的嘴一直在动,但她发不出声音,我觉得她好像是在说:‘对不起,我害怕,对不起,我害怕……’。”
“我的手都被划烂了,我眼前全都黑了。我听见她把刀扔在地上的声音,老师走了过来,给了她什么东西——我知道那是糖,因为我闻到糖的味道了。我好久都没有吃到过糖了。老师好像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发,要她把糖拆开吃掉,她在害怕,我听见她发抖的声音。”
”她拆开了糖纸,但是她可能是因为一直在发抖,糖掉在地上了,老师给了她一脚,我本来以为她要挨一顿打,可是没有,老师就这样转身就摔上门走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了,我听见声音了,她朝我走过来了,然后把一颗糖塞进我的手里,我闻到香味了,但是我的手都被她划烂了,根本抓不住那颗糖,她就一次一次把那颗糖塞进我的手里,后来我连那颗糖到底掉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因为我晕过去了,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又躺在我的床上了,就像做梦一样,那颗糖不见了,那个白色的鬼也不见了……”
“但是我的手还是破破烂烂的。”
“……哥哥,我可以不叫你老师吗?”
“哥哥,这颗糖给你。他们都说你是医生,你能不能给我开药,让我不要再做噩梦了?”
“没有这种药吗……”
“没关系,谢谢你,这些糖也给你。”
李辰生的目光随着李涉川话音扫过那最后一行字,这最后几句话是没有经过李涉川任何的加工翻译,而是每一个字都原原本本写在那张纸上,是当年那起案子中,某个语言组织能力有问题的小孩儿用手,一下一下比划出来的。
李涉川合上了那本文件夹,长出了一口气,看向了还在发愣的李辰生:“好了,睡前故事讲完了,请李队讲讲自己的判断。”
“我觉得……”李辰生眯了眯眼,李涉川头一回被他盯得感觉后脊梁骨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