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安思远当时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告别了郑微,他原本想去水子巷里吃个饭就回去上晚自习,谁知道穿过南山公园的时候,天上忽然“轰隆”一声泼起了雨。
南山公园中心是个巨大的露天湖,没遮没檐的,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几秒就把他给砸懵了。
“我去……真有这么倒霉……”
安思远郁闷地望了望四周,发现竟然连一个避雨的亭子都没有,便只好认命地把校服盖在头上往前冲。
这雨下的又急又猛,还没跑几步,他的肩头便被淋shi一大半,就连运动鞋也成了个带孔的水瓢,每踩一步,海绵似的鞋底就“嘎吱”一声往外喷水,溅起的泥点把校裤边缘都弄脏了
又往前跑了好一段,安思远才看见能避雨的亭子。小小的一个八角亭,里面竟然毫无缝隙地塞满了人。
他抹了一把脸,从柱子边上艰难地挤进了人堆里。里面大多是在公园散步闲逛的大爷大妈们,还有不少是老相识,这会儿凑在同一个亭子里更是聊得起劲。
“哎哟李老师,好久不见你啦,最近身体还好吗……”
“您闺女在哪上班呢?国企?诶国企好啊!”
“我就住在公园附近,晚上天天去广场跳舞的,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多聚聚……”
安思远倚在柱子边上,百无聊赖地听着老头老太们热切的攀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脚,那里已经从原本的深蓝色洇成了黑色,又shi又冰地黏着自己的脚踝,像一团水草。
亭子前的台阶被雨冲成了个小瀑布,一层一层的浪从上边往下涌,把坛圃上那些黄黄白白、米粒一样的小花浇得蔫头蔫脑,无Jing打采地躺了一大片。
周遭的空气是腥的,有从湖底冒上来的腥,也有花草树木沾了雨后挥发出来的腥,但中和起来的气息并不特别难闻,在这初春的傍晚带来了一股清凉的意味。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味道——
安思远动了动鼻子,那是一股甜腻又温柔的味道。他猜测是那些老太太擦在手上的护手霜或者雪花膏,幽浓的香气像生在崖边的雪兰,把整座小亭给团团围了起来。
他莫名有了种亲切感。
——或许这就是“nainai的味道”吧。
安思远有些怅然,可惜他这辈子都来不及见他nainai一面了,更不知道她如果在世,身上会不会也带着这种温柔的香气。
听安陆说,他nainai名唤温不茹,是上世纪名门的大小姐,曾祖父是满清时声势煊赫的名臣,父辈在民国时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诗》有云:柔则茹之,刚则吐之。然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
安思远想,他nainai温不茹应当如她的名字一般,是个做人刚正、活得恣意快活的女强人。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她在生下安陆后不久,便因心脏病突发过世了。
温不茹死后,安寄鸿念了她大半辈子。不仅把公司改名成了“悦温”,还将整个书房的墙上挂满了她的遗像。
用情至深,令人唏嘘。
可他nainai最后还是走了,顺便把安寄鸿在人间唯一残留的那点真情也一并带走了。安思远甚至觉得,安寄鸿其实并没有真正爱过他那几个亲生的子女。
更别说他这个半道上捡来的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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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这雨怎么还不停咧!我还得赶着回家给我孙孙做饭吃咧!”
“没事,我已经打电话给我家老刘了,他一会就会来给我送伞……”
对了——电话!
安思远下意识地摸了摸shi透的裤袋,想给安陆打个电话让他来接自己。结果左边右边的裤袋都掏了遍,只掏出了一包面巾纸。
……
似乎刚才把手机忘在抽屉里了。
安思远的表情不甚美好,他想起了传说中某种Cao蛋的墨菲定律。自从抽了关锦那根签后,这几天好像就没一天过得顺的。
他望着仍在下雨的天,叹了口气。
总不能穿着这一身shi哒哒的衣服去上晚自习吧……
亭外的雨势渐渐弱了,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也逐渐化成了滴答滴答的轻音,听起来像是静夜里的淅沥春雨。
安思远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安陆在这附近似乎有栋别墅。
那栋别墅他现在还记得在哪里,只不过先前发生了某件事后,他便渐渐不愿意去那里了。
……到底去不去呢?
安思远拧了拧自己shi透的校服外套,内心纠结万分。
他只要过去洗个热水澡,把衣服烘干就行了。正常情况下那套房子里是没有人的。
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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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对你感到吃惊。”
房间里,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站在晦暗的窗前。他全身上下白得像上等的羊脂玉璧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衬得脖颈和腰际间的红痕更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