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面包的那一天,两人和师父忙到太阳西斜,客人陆续离去。
俞家宝把最后一个面包留下来,切成片,递给阿佑品尝。他珍重道:“多喜子在庙里传承了60年,别说日本,全世界都很少有酵母能养到这岁数。师父说,时间轮回,不生不灭,不增不减,新的是旧的,死的是生的,佛理就在酵母的循环反复之中。”
阿佑笑了:“善哉善哉,俞家宝,你现在真有大师范儿,开个直播能传教。”
“少废话,快吃!好吃吗施主?”
阿佑两口就把酸面包吃进嘴里,边嚼边道:“好吃,大师怎么着都好吃。”
阿佑嬉皮笑脸地看着他,心思压根儿不在面包上。俞家宝暗叹,现在两人不能正经谈事儿,三两句话意思就歪了,眼神就走样了,他擦了擦阿佑的嘴角,“施主白长在有钱人家,吃草还是吃山珍海味都一个味儿。”
阿佑对食物没有要求,但更爱甜不啦叽的东西,“我想吃你做的果酱面包,这太酸了。”
俞家宝宠溺道:“好,回去给你做。”
“宝君一会儿就回去?”野村师父在一旁说。
俞家宝眼里只有阿佑,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来到火炉边的,不禁脸一红。“我跟阿佑坐5:20的巴士。”
野村点点头,把手上的玻璃器皿交给俞家宝。里面装着白白胖胖的多喜子。
“我可以带走吗?”俞家宝兴奋地接了过来。
“嗯,宝君要参加面包比赛,务必让多喜子适应一段时间再使用。”
“我一定照顾好她!”
“好,”野村又点头,“宝君也照顾好自己。”
俞家宝听出师父语气惆怅,心里一酸,“下次回来,我给师父换一台CD机吧,那台旧机器到时间投胎轮回了。”
野村一笑:“不必,听习惯了没有结尾的唱片,要是音乐结束了,还相当伤感呢。”
“那就重播一遍好了。”阿佑没心没肺地插嘴道。
“说的是呢。”野村不再辩驳。看着眼前高大的年轻人,他只是想,宝君找到自己的路,真让人欣慰啊。家宝在大阪扎下了根基,终会逐渐疏远寺庙,而且眼见他跟阿佑亲密无间,自然有了更多牵挂,日后更不能要求他常回庙里。
生离或死别,不过是人生平常。
他轻抚玻璃盒,说道:“但愿多喜子能帮上宝君,祝宝君比赛成功,我在庙里给你祈愿。”
“师父去看我比赛吧,你在的话,比佛祖好使。”
“胡说什么呢,”师父笑骂,“我有时间,不如出去演出,或者到音乐节玩一圈。面包比赛这么无聊的事,只能让宝君自己应对了。”
“师父太无情啦,”俞家宝抱住师父,用力地搂了搂。
他们带着多喜子,正要走出山门,种麦的成田大叔来了。他给俞家宝塞了一整麻袋的面粉,Jing神十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家宝要参加比赛,务必做出最正宗的面包,别处的小麦不顶用,用我们水土产的小麦吧。”
俞家宝抱起小麦粉,笑道:“多谢了成田大叔,你种的小麦当然是最合适的。”
公车慢慢加速,窗外大片麦田的积雪已经融化,露出青翠的苗子。冬小麦经过寒冬的蛰伏,比春天种植的小麦更有营养、味道更足。
阿佑看着行李架上的面粉、腊rou、苹果等一堆馈赠,只觉好笑。“俞家宝,咱俩像不像乡巴佬进城?你可真是镇里之光,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就差全村出来摇白手绢送行了。”
俞家宝望着窗外,感慨道:“我本来答应师父每两周回来一次。哎,我说的话就是放屁,没有一次能做到。”
阿佑握着他的手,只是笑。
“你知道为什么师父不离开庙里?”俞家宝继续道:“师父想做音乐,根本不想敲经念佛,也不爱做面包,但他继承了这座庙。我现在才明白,继承了这座庙,就等于继承了这座镇。如果庙没了,再不会有外人来这儿,它会被外面忘记,老人一个个死掉,房子一间间空置,然后消失在山里。”
阿佑想起卖面包时的热闹,以及现在的萧条冷寂,宛如两个世界。
“师父是为这些老人留下的。但他自己也老了。”
巴士速度快了起来,外面的雪地看不出细节,只是空茫一片。
这时,旁边一辆汽车的窗子摇下,跟俞家宝打招呼。是他们的忠实的顾客,几乎每周都会从名古屋过来买面包。俞家宝微笑招手:“再见哦中村桑,承蒙照顾,请下次再来。”
“那是当然的,下周再来叨扰。”
车窗摇上。阿佑抱着俞家宝的肩膀,顺势摸了摸他的脸。两人再也无话,静静看窗外越来越荒凉的原野,慢慢变成无意义的白线和黑线。
“承蒙照顾,请下次再来。”俞家宝在Kurakura 的店门口送客。
他把多喜子带回了大阪,这次不敢托大,把酵母安置在面包店Jing准的恒温设备里。理所当然地,他又蹭上清水桑的厨房。每天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