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孙贺黎是在病房找到吴有的。
推门进去时,吴有正把已经睡着了的闹闹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动作要多小心有多小心。
孩子窝在他怀里睡得脸红扑扑的,小手还蜷缩着揪住他的衣襟,像只绒毛未褪的小兽,全然依赖着母亲的模样。
从前孙贺黎也看家姐这么哄过聪聪睡觉。孙贺嬴在外总是一副女强人的性格,一路从记者做到如今的一报总编,办起事来雷厉风行,面对儿子时倒也有罕见的柔情一面,甘愿用一双写千钧文章的手臂做了摇篮,让儿子安心酣睡。
眼下孙贺黎看着吴有,却觉得哪怕是孙贺嬴都比不过眼前这个男人温柔。
他心里有疑问,明明是个惯在枪林弹雨里打滚的男人,如何能懂得该怎样怀抱一个小小的、脆弱的生命,还动作轻柔到让人觉得似乎为人母这件事,天生就不分性别一般。
“闹闹睡了?”他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问。
吴有肩膀一抖,一副被吓到了样子,手臂不自觉又把孩子揽紧了些,眼睛去瞟病房门口。
孙贺黎拉了椅子往他面前一坐,“只有我一个人,没别人。”
“王启呢?”
“我把他赶走了,你放心,他不会再来和你抢孩子了。”
“好,好……”吴有应了他一声,神情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松弛。
孙贺黎伸手想拍一拍他的手臂,又听吴有开口了,“他说他之前来看过闹闹。”
这事孙贺黎知道,早在吴有还病着的时候,秘书就打电话给他,说有人在孩子病房门口徘徊,等他赶到医院,那人却已经离开了。护士告诉他,那人自称是孩子的家人,还给孩子带了个玩具,护士看他没恶意,就帮他把玩具带进去了,人却是没放进去。
听护士描述,那人是个青年男子,高个儿方脸,闹闹和他长得的确有几分相似。
孙贺黎即刻反应过来,交代护士如果再看见这人,一定要第一时间给秘书打电话通知他。
“对,前段时间他来过一次,我以为…他是来闹事,就没告诉你,”孙贺黎眯了眯眼,“现在看来,他就是来闹事的。”
“他是闹闹的亲生父亲,”吴有却摇了摇头,“他来看闹闹是应该…应该的。”
孙贺黎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吴有没有看他,转身把怀里的孩子放倒在床上,盖好被子,又给她理了理睡得乱飞的细软头发。
孙贺黎也不催他,只静静看他动作。
做完这些,吴有才坐定,只是目光不晓得落到哪里去了,或许是地面,或许是桌角,或许根本没有焦点。
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地响起来,“我骗了你,闹闹不是我生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她是我捡的,我以为她的父母不要她了。”
“这些我都知道了。”孙贺黎说道,吴有看起来依然紧张。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你以为她是我的孩子,如果她是,我想你可能会考虑帮忙,毕竟我们也算、也算朋友吧,算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他不停地、颠三倒四地解释,说着说着甚至有些着急了,“…如果你不想帮忙,也、也是正常的,我…我可以带着闹闹继续等,但是这个病房能不能给闹闹留着,床位的事暂时我……”
孙贺黎听着他的话,心里像被无名的刀子拉锯着,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的念头想要捂住吴有的嘴让他不要再说了。
“……只要一个床位就好了,别的我能自己想办法……对了,我也没有用你的钱,你可以去查,真的,住院费和药费,每一笔我都交了!我知道你交代过不用交,但你可以去查的,我没有……”
“吴有!你冷静点!”孙贺黎站起来按住吴有僵硬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吼道。
距离的猝然拉近迫使吴有不得不抬头看他。
“我没有要赶你走,你和闹闹,你们都不用走。”
吴有觉得肩膀针扎一样的痛,他没敢动,只眨了眨眼睛,嗫嚅着说,“可是闹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她有自己的父母,她不是、不是弃婴,她有家……”
“那又怎么?在我眼里,你才是她父亲。就算,就算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她的手术我也会想办法,我答应了的事就不会反悔。”
吴有看了孙贺黎好一会儿,幽深的眼里波澜起起伏伏,像在努力探究着什么,“为什么?你明明不喜欢小孩子的。”
“我是不喜欢小孩子,”孙贺黎想了想,“但我喜欢闹闹,没人会不喜欢她那样乖的孩子。”
吴有渐渐安静下来,身体里某一部分却开始一抽一抽地痉挛,让他冒出冷汗来,他擦了把额头,连连说道,“好,好……谢谢、谢谢你。”
孙贺黎看着吴有,心里隐约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却立刻被他自己否决。最终他只摇了摇头,转身去看香甜睡梦中的闹闹,“不用这么客气,闹闹这么讨人喜欢,连梅姨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孙女儿,一定舍不得看她生病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