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左旁在很大的场合下做过演讲,比如受某高校的邀请给商学院的学生做职场分析传授经验,在垂着红色帷幕的大礼堂上面,面对着台下成百上千的、注视着自己的老师和学生;也有过小范围的讲话,阶段工作总结的时候面对自己的员工,或者是在安然祥和的茶馆里面对潜在的客户,和对方隔着桌子,台面上礼节用尽,背后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他只管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或者是在对方的发问中周旋。有时得到认同,有时或不被看好。
那些人都是带有目的性的,有的眼神尖刻,拼了命的想要从自己身上挑出些毛病,以便于成为日后炫耀的资本;有的目光热切,希望可以打动自己,从而得到一个额外机会。这其中有些他给予了回应,有些他没有,但是他都不在乎。
程佐印的目光不一样。
他的眼神像玻利维亚的乌尤尼盐湖,看不到底,却透着别样的干净和纯真。
像是上天留给他的最后一片净土,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冷清的,只是反射着云朵和天空的形状,却也包容万象,容纳万里高云和天河湖海。
但是它也神秘,在最真挚、最纯洁的水面下,是未曾勘探过的底细。
“是不是还烧着?”说着话程佐印就用手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先握住了左旁的手,之后再去摸左旁的额头,自我肯定道:“是的。”
“还好。”左旁把头偏开一点点,存了一点不合时宜的争强好胜的意思,让程佐印坐好。
“那左先生等下如果不舒服了记得吃药,或者去医院。”想了想,程佐印重新把手臂撑在自己的下巴下面,又补了一句:“最好还是回来。”
回来。
左旁的心平白多升了几度,仿佛身体又升回了昨夜的高热。
表面上还是平静的,在助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通电话再一次打进来的时候,左旁才慢悠悠地喝下了这碗粥。左旁把碗放下,拿起手机准备接起来电话的时候,却发现程佐印就趴在桌子上,还维持着两只手臂交叠起来的姿势,闭起了眼睛。
昨天晚上半夜又跑出去买药实在是太累了。
左旁手上一紧,在手机的边缘按了两下,把铃声的音量调低到零,离开座位的时候也是谨慎地,胳膊上趁了余劲儿,先把座椅拉开来,自己再站直了,把腿从餐桌和桌子之间抽出来。
左旁又转身看了一眼正在睡觉的程佐印,确认了一下自己没有吵醒他,然后迈开腿,走过客厅里的小茶几,顺便还看了一眼茶几上面的摆设。
昨天的两只杯子已经不见了。
左旁想,大概率是在自己因为量体温而没有坐在最佳观赏位置的时候已经被程佐印拿去厨房洗掉了。
这么想着,手里握着手机,左旁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地走进了卧室里,掩上门,按下了手机的接通键。
接通电话之后左旁先是没说话,停了两秒钟之后贴着手机的话筒小声和对面说:“稍等一下。”然后又绕过床边,拉开卧室里小阳台的门,自己走进去,反手把门关好,转过身靠在小阳台的墙壁上,再和对面讲:“好了,你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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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佐印这一觉睡得很沉。
尽管平常也会熬夜,但是半夜这么晚还跑出门已经是很久没有过的事情了,再加上室内很暖和,光线也被人刻意调暗。
等程佐印自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床上好好的躺着。睡衣依旧是好端端的穿在身上的,被子也盖的整整齐齐。
回想从自己趴在餐桌上睡着了,到刚刚从床上醒过来,中间似是有过自己被移动的感觉,但是又觉得像是在梦里,并没有什么真实感。
起来洗漱了之后,程佐印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
不知道左旁怎么样了。程佐印有点老妈子一样的担心。
去翻左旁的号码的时候,程佐印的眉眼里都带了点柔软。
左旁不是自己身边的同学口中所宣传的那样锋利无比,也不是经济日报上那样的运筹帷幄、坚不可摧,也不是自己雇主口中所说的那样扭曲和变态、用少年幼嫩的身体发泄自己。
他也会在结束了一天繁忙工作的时候感到疲惫,也会试图用厚重的烟草味来消解肩膀上沉重的责任。
可手指尖停在左旁的号码旁边,停了好一阵子,最后却没有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