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棚在风口处,旁边只有一盏高而黯淡的路灯,章烬吊儿郎当地坐在车座上,一条腿踢着地,另一条腿斜斜地踩在栏杆上。这个传言中坏透了的小流氓看见程旷,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从车上蹦下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冒着香气的烧烤。
程旷还没走近,就看见章烬手背在腿侧搓了搓,然后状似漫不经心地把拉到脖颈处的校服拉链往下拉了一些,一边挨着冻一边装着逼。
“给你的。”他从一辆车的篮子里拿出两罐可乐,扔了一罐给程旷。
程旷看了眼烧烤,问:“你去大鹏那儿了?”
“嗯,碰上几个吃霸王餐的,帮他清滩子……哦,给你带了烤rou,”章烬说,“你要是再磨叽一会儿,我就自己吃了。”
“旷课去打架?”程旷略一走神,想起从罗凯那儿听来的章小流氓的流言蜚语。
“那也叫打架?我那叫‘收妖’。”章烬挑着眉,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大鹏那病害他个子小,总有些没眼的混账欺负他,见缝插针地占他便宜,我要不给他镇着,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出来作……那不得反了天了。”
程旷喝了一口可乐,碳酸饮料独有的口感刺激着他的咽喉,连同章烬的话一起滚进了热烘烘的胃里。他接触的善意太少了,花了十来年,好不容易才攒下一捧缺斤短两的亲情,堪堪够做一场梦,不太明白为什么章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着方鹏。
方鹏跟章烬原本只是茫茫人海当中毫无瓜葛的两个人,他们之间没有所谓的血脉亲缘,甚至没有利益纠葛,远亲近邻尚且为了一己私利而勾心斗角,更何况是陌生人。
程旷沉默了一会儿,漫不经心般地问了句:“你是学雷锋做好事吗?”
“你当我傻啊白帮那胖子收拾烂摊子?他是长得美还是想得美?有句话怎么说的——有来有往,”章烬递给程旷一根烤鸡中翅,煞有其事道,“喏,你看这个鸡翅,这是我的卖命钱,学霸,敢赏脸吗?”
这话问得毫无诚意,因为学霸赏不赏脸压根就不重要。程旷微微一侧目,章烬就明目张胆地把自个儿的“卖命钱”塞进了学霸嘴里。
章烬:“好吃吗?”
程旷:“……”
傻炮儿有点狂,大约是欠抽了。
“其实……”晕黄的路灯下,程旷抬眼看过来,章烬身高略高一点,视线有些微俯视,从他的角度看,程旷的眼睛被眼睫下的Yin影遮住了一半,几乎有了几分迷离的味道。
他原本想说“其实我没帮他,是他帮了我”,一走神就忘了,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话:“其实只要你喊声炮哥儿,我也能给你卖命。”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怔了怔。程旷忽然想起除夕夜里,隔着咫尺的距离,猝不及防响在他耳边的一句话。就好像有条缝被撬开了,刹那之间,他几乎产生了一种冲动——如果试试会怎样?
但程旷犹豫了。
章烬悬着一颗心,看见程旷偏过头,冷淡地怼了句:“你是傻·逼吗?”
他一口气好似松得过了头,反而有些憋闷了。
耗儿街小炮仗人如其名,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秘而不宣的暗恋带给他的只有冲动,他时不常暴躁地想:老子就是喜欢他,有什么好瞒的?
可照眼下的情形看,即便他有意无意地泄露一点蛛丝马迹,程旷也依旧无动于衷,这玩意儿是瞎了眼吗?
“程旷,你这学霸是作弊抄来吧?”章烬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有三千恶言恶语呼之欲出,可是喊他名字的那一刻,那三千句又尽数灰飞烟灭了,只好拣了句不痛不痒的解解气。
“……你说什么?”程旷愣了愣。
“我说你——”章烬说着顿住了,他的目光越过程旷的肩膀,看到不远的地方——也就是他家院门口的位置,停了一辆银白色的小轿车,两扇车门一前一后地打开,向姝兰从车里走出来,而她旁边还有一个竹篙似的高个儿男人,两个人挨得很近。
向姝兰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扭头往这边探了探,章烬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迅速地拉着程旷躲到了墙背后。
情急之下他紧紧地抓住了程旷的手,过了一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程旷半垂着的眼皮倏地抬起来,两人贴着墙四目相对,章烬忘了怎么收回视线。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顺着墙根爬上来,程旷手指动了动,他就松手了。
这时,章烬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没多久,果然看见那辆银白色的车途经他们身边,往巷口的方向开走了。
那个男的是谁?他跟向姝兰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送向姝兰回家?
章烬揣着乱如麻的心事推开了铁门,杂毛儿蹦到他腿边蹭来蹭去,屋里灯亮着,向姝兰趿着拖鞋走出来,隔窗冲他笑:“哟,你回来了?”
章烬应了一声,假装若无其事地试探道:“妈,你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今天店里没人?”
“今儿散场早,赚了的人请吃饭,那伙人喝酒喝得五迷三道的,都送回家了——烬啊,帮我收条毛巾,我要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