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常黎酒醒睁眼,已是日暮斜阳。
四周青纱覆帐,自帐顶垂下来一穗小巧的风铃。一尊Jing致的青铜小香炉卧在脚边,正悠悠吐着细雾。香气宁神,焚的应该是安神香。
头痛欲裂,昨日究竟干了些什么全然记不清楚,唯有朦朦胧胧的一袭白衣在脑海里不断旋转徘徊。
他皱起眉头缓了一缓,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躺在一张松软的大床上,并且不知被谁换了一身雪白干净的亵衣。
衣装被换,常黎的心弦猛然一紧,立刻坐了起来,两手在颈间来回摸索,又掀开被褥找了半天,神色变得愈发难看。
有个很重要的东西,他找不到了。
顾不上头痛,他摇摇晃晃的下了床,撩开青纱,一张檀木桌映入眼帘。桌上摆着一只托盘,盛着四样小菜和一碗八宝粥。托盘边,一枚玉坠、一只钱袋轻轻压着销金帖。
常黎拿起玉坠,摸着上头熟悉的剑痕,松了口气。
这玉佩曾替父亲挡过一方名剑,故十岁那年,父亲将其赠给他,用来求一个平安,是万万丢不得的。如今父亲不在身边,它是唯一的寄托。
常黎小心翼翼的将玉坠重新挂回颈间,拿起销金帖,刚放松的心情再次紧张了起来。
拜师会!
思及此处,他连忙找来衣服穿好,将销金帖和钱袋收进怀里,提着剑匆忙走到门前,却见门上夹着一张薛涛笺,极不正经的写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别客气。
常黎觉得这个字迹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时间紧迫,他无心在意,随手揣进袖中,急急忙忙的出了客栈。
路过柜台时,常黎听见支在台边闲聊的藏青大褂看着他同掌柜道:“瞧见没有,你要有笔长久买卖了。”
掌柜的低头算完账,提笔开始记:“此话怎讲?”
“诺,”藏青大褂指了指刚出门的他,“那家伙恐怕是要收徒了。”
“徒弟买酒孝敬师父?”掌柜一脸心疼,笔尖一顿,“……这孩子命真苦。”
藏青大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沉yin片刻:“我倒觉得他很幸运。”
常黎不明白其中意味,又赶着上山,便没有多想,甚至有些赞同掌柜所说的“命苦”。
他不知道的是,藏青大褂口中的那家伙,昨夜异常耐心的为自己洗澡更衣,今早更是亲自煮好粥端进了自己房里。
他更不知道,那个家伙,从来没对一个人这样的上心。
红霞漫天,常黎一路飞奔上山,很及时的赶上了拜师会的散场。
“就是这样,”常黎说完,摊了摊手,语气颇为咬牙切齿,“要是让我再看见他,我一定不会饶了他的。”
秦迟余光一瞥破云殿的穹顶,见那人已经没了踪影,心下了然,笑眯眯拉着常黎调转了方向:“走这边,看来你师父迫不及待的想见你了。”
两人沿着石砌的小路向鸳鸯顶走去,那里是南芜山的最顶峰,与南芜剑派相隔甚远,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踏上最后一级石阶,一座画亭便出现在眼前,嵌在其中的横匾、对联,与秦迟那张画像上的字迹一模一样,银钩铁划,恣意潇洒。
而画亭之上,有一人负手而立,玉簪半挽乌云,素衣白裳,轻轻侧首望向常黎,花眸澄澈,露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