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又逢立春,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格外重视今日的祭祀。知县大人早两日就命人在城外搭好了祭台、做好了春牛,一大早便带着县衙众官前来祭祀。祀礼开始不久,赶来的百姓已然围了好大一圈。
祭台上巫师们还在唱跳着迎芒神的巫曲,咿咿呀呀的听得人心神恍惚。杨泽仁偷偷往后挪了几步,一旁的主簿瞧见他那副仿佛被吸了Jing气的鬼样子,心领神会的挪动到他前头遮掩住。见有人挡着,杨泽仁缓缓抬起袖子打了个哈欠。
今日祭祀场合重大且百姓甚多,知县大人再三叮嘱不可找人聊天解闷,待杨泽仁发呆回神,知县大人已经要开始鞭春牛了。将这系着五彩带喜庆鲜艳的泥春牛鞭打碎后,众官便可随着知县回县衙。杨泽仁欣慰的看着台上知县手起鞭落,肩膀突然被人推了推。
“大人”轻推他肩膀的人低声唤道。
杨泽仁微微侧身,那人凑过来小声道:“大人,钱用找您。”
钱用此人乃是他手下一捕头,在整个郭丹县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中耳目极通,能直接找他的通常不是小事。
杨泽仁示意心腹站到他的位置,叮嘱手下看护好祀礼和知县,正值台上知县打碎春牛,五谷流出,台下叫好声一片,杨泽仁默默退出喧闹的人群。
杨泽仁避开人群走到较偏些的地方,钱用从隐秘处快步迎过来:“大人,方才一贩子同我通了消息,说是他今早去北郊送菜时瞧见了从大哥。”
杨泽仁磨了磨指腹,脸上看不出表情,问:“真看见了?”
钱用闻言皱着眉回想一番,道:“他同我说在后厨卸菜时听见从大哥的声音,悄悄抬头看了眼,确实是从大哥。”
杨泽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瞧了钱用一眼,钱用赶忙赔笑道:“放心,是个知好赖的,这消息他绝不会传与第二人。”
虽说到了立春,可这寒风凛冽丝毫未减,在郊外这等宽阔之地更是一阵一阵地刮得人脸生疼。
北郊外相较于其他城郊热闹些,偏巧赶上今日在南郊祭祀,杨泽仁一路过来基本没遇见几个人。
行至钱用说的客栈,唤来小二牵走了马,杨泽仁眼尖的瞧见屋侧有个戴帷帽的男子。
杨泽仁快步走过去,手还没伸出去,那人已经抢先开了口:“是我,跟过来。”
丁从转身就往旷野走去,杨泽仁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不紧不慢的跟上去,走在他身旁。
“是你让那个贩子传消息的?”一路无言,丁从就这么低着头一直走,杨泽仁忍不住开了口。
“嗯”
话还是那么少。杨泽仁在心里腹诽,心情跟着差了许多,没好气道:“怎么突然想着回来了?”
“帮朋友办件事”帷帽后的声音略显沉闷。
“朋友?”杨泽仁转到丁从面前,盯着他黑纱后的脸,追问:“谁?我认识吗?”
“……”
他已经离家许久,杨泽仁简直就是明知故问,想了想,丁从还是解释了一句:“江湖上的。”
杨泽仁眉头一皱,立马黑了脸,制住丁从的双手,一把将碍眼帷帽摘了下来,冷哼一声,讽刺道:“从大哥真是宅心仁厚,什么样的江湖挚友能让你冒着被通缉的风险,跑回来替他办事?”
提及通缉令,丁从脸色一白,气势弱了下去,低声道:“所以找了那个贩子传消息给你。”
杨泽仁狠狠瞪他一眼,拿着摘下来的帷帽转身往前走,磨着牙嘀咕了一句:“白眼狼,没一次回来是为了我的。”
余光瞧见丁从跟了上来,杨泽仁稍微消了些气,貌似平静的问:“办完事就走?年都不过?”
“嗯”
杨泽仁猛地停下步子转过身,抿着唇,脸色Yin沉的看着丁从,一言不发,十分骇人。
丁从知道杨泽仁这是气极了,却也没被吓到,心平气和的回望他:“你也知道我有通缉令在身,没法儿久待。”
“我压着,能有什么事?”杨泽仁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丁从依旧心平气和的沉默着,两只眼睛回望他,不能再澄澈了,没有半点心虚。
杨泽仁许久没生过这么大的气,当下气极,眼前这人打不得骂不得,走了又怕出事,只能自暴自弃地坐到田埂上,背过身去生闷气。
丁从有些想笑,杨泽仁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分明脾气极差,却唯独对着他只能生闷气。丁从在他旁边坐下,伸手轻抚着他的背。
丁从依旧没有说话,毕竟按经验来看,在杨泽仁生气的时候,一旦接了话,他只会莫名其妙的越来越生气。
因着杨泽仁生闷气,丁从回想起许多小时候的回忆,正低头拨弄着枯草,耳旁忽地响起杨泽仁低沉的声音:“高祖懿的吏部侍郎当不久了,当初他逼我替罪后,爷爷就开始向皇上进言打压,如今他那一派彻底失势,再过不久他们就都会滚出朝堂,被流放出京……”
“所以呢?”丁从看着他,面色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