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气氛中,林瑾瑜百无聊赖地度过了一个星期。
每天早上他睁开眼的时候,张信礼必然已经不在床上了。他也许在做早饭,也许在劈柴火,也许在田里割稻子,也许在院子里洗衣服。
他可能在做任何事情,唯独不可能还在睡梦中。
刚开始的时候林瑾瑜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还会拘谨地在九点以前起床,三天以后他就遏制不住本性,往往要十点过后,张信礼在门口敲门,他才能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刷牙洗脸。
起来以后稍微吃点张信礼早就放在桌上的早饭,然后回房看小说玩手机等吃午饭。
吃过午饭张信礼会回房间看书写作业,林瑾瑜就在一边的床上睡午觉,一觉睡到三四点,醒来的时候张信礼往往还在书桌旁,练习册上的拓展阅读一天一变,从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到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再变到路遥的《平凡的世界》。
而随着拓展阅读内容的一变再变,张信礼看向林瑾瑜时,目光里的“孺子不可教也”之气也一天重似一天。
林瑾瑜有时候出于好奇会过去瞅一眼,但不和他说话,然后出去喝水、晒太阳、逗狗,等着吃晚饭。
吃完饭张爸会出去遛狗,顺便和路上遇到的每一个熟人摆龙门阵,侃大山,张妈洗碗喂鸡,张信礼在一边帮忙。
晚上两个人洗漱好了,在微凉的夜风中躺在同一张床上时,林瑾瑜数了一下,这一天里他两说过的话一般还没超过五句。
然后林瑾瑜会小心翼翼地盖着毛巾被的一角,在床的一侧躺得笔直,在反复警告自己不要过三八线!不要过三八线!的想法中入睡,然后漫长而难捱的黑夜过去,太阳升起,再周而复始。
林瑾瑜觉得自己的暑假好像一段没有任何激情与意义的无限循环程序代码……就在他一为这个假期将一直在这他和张信礼的冷战中百无聊赖、毫无激情地度过时,生活突然泛起了一道小小的波澜。
这道波澜起源于木色的一个邀请。
他大概对于那天没约成张信礼去外面疯玩感到耿耿于怀,一周后,乘张信礼拿了竹筐镰刀,出门去帮家里收水稻的档口,木色带着他弟弟拉龙,重新找上了门,再次怂恿张信礼把林瑾瑜也一起带上,再叫上张文斌和陈茴,几人一起去山里玩一圈。
“多好啊,来好几天了,是该带着弟弟去到处玩玩。”木色来的时候,张爸爸正拿铁链子教训咬了隔壁大公鹅的黑狗,一听这提议当即拍板替张信礼定下了这事,只嘱咐他们不要去西边,这段时间有人在那儿下了套子围野猪。
“去……干嘛?”林瑾瑜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木色自来熟地拉着噔噔噔往外跑,拉龙穿着件袖口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耷拉着凉鞋跟在他哥屁股后面跑。
“还能干嘛!玩呗!”木色抓着比他小几岁的林瑾瑜跑得飞起:“我跟他们都约好了,村后头土路上见。”
林瑾瑜很快知道了这个“他们”是谁。
村子尽头,那条通往茫茫的大山的土路上,张文斌、张信礼与陈茴或站或蹲,听到声响不约而同地举目看向一路风风火火跑过来的木色与林瑾瑜。
“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张信礼皱眉。
“带来怎么了,”木色说:“一起玩呗。”
“不行。”张信礼看着木色,斩钉截铁道:“他不能去。”
木色道:“为什么?”
“不安全。”张信礼说:“万一磕了碰了……”
“谢谢你为我着想!”跟在木色身后的林瑾瑜大声打断了他的话,继而冷冷地说:“我想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其实他也不是一定要跟去不知道藏没藏着蛇的大山里上蹿下跳,可张信礼一副把他当娇贵孩子的态度让他很不爽,心想:凭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行?
于是他径直略过张信礼,看向陈茴与张文斌,问:“走哪边?”
陈茴看了一眼张信礼,伸出一只手指,悄悄顺着延伸出去的土路指了一下。
“谢谢。”林瑾瑜说完,目视前方,昂首阔步地沿着那条绵延出去的长长土路带头走了出去。
剩下几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拉龙拉着木色的衣角,木色对着张信礼无辜地摊了摊手,张文斌和陈茴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望向张信礼。
张信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快步追了上去。
林瑾瑜一个人大踏步走在前面,面色沉静如水,实际上一颗心咚咚咚快慌得跳起恰恰了。走出没几十米远,那条两米宽的黄泥巴土路就隐没在了越来越繁茂的野草与灌木之中,只留下一条狭窄得几乎只够一人通行,勉强能被称之为路的痕迹。
在他的脑海里,那些灌木此刻都变作了一道道扫雷小游戏里的格子,随时都会飞出些蛇或者别的什么爱咬人的东西逮着他的腿来一口。
不过好在没一会儿,他就听见一串脚步声你追我赶地追了上来,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自来熟也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