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是被饿醒的,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痛,她摸了一把,血已经凝固了,伤口正在愈合,已经没有最初那么痛。
痛可以假装麻木了,饥饿感却越发突兀。
这里的夏天极其炎热,立夏刚过,热气就让人浑身是汗了,单薄的布料贴着身体,小九伸手去口袋里摸了一下,心道:幸好,烧饼还在。烧饼只有边角在打斗中挤碎了一点,不枉费刚刚和那三个孩子一番苦斗。
她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确定附近已经没人才从草垛里爬出来,简单检查一下自己,腿上的淤青变淡了许多,除了一如既往的瘦弱和衣服褴褛,身上没有破绽,可以回去了。
虾民巷本名不叫虾民巷,叫八道巷,是升曦城里许多普通老百姓居住的平常巷子之一,只是因为房租便宜,地段偏僻,许多外乡人喜欢在此租住,三教九流,八方来客,故名八道巷。乌阳国灭国后,升曦不再是京城,八道巷也成为了贫民、逃奴、流民和乞丐聚集的地方,被权贵们蔑称下民巷,传来传去就成了虾民巷。小九和nainai住在这里已经大半年了,除了每日要与巷子的“黑恶势力”一番斗智斗勇躲避保护费,偷抢食物外,小九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走过几条拥挤杂乱的街道,在Yin暗小巷低矮简陋的“牛棚”里,小九把早已冷硬的烧饼递给nainai。
“nainai,这是烧饼,快吃吧!可好吃了。”
“九儿,你哪来的烧饼?又去打架了?你不是答应过nainai……”nainai焦急起来,生怕唯一的小孙女又犯傻。
“没有没有,nainai,这是我帮阿旺叔干活一天的酬劳。”小九笑着,深绿色的眼眸闪闪发亮,看上去双眼有些不太自然,不聚焦。
“那宝贝孙女吃吧,nainai不饿。”nainai说着不准备接小九手里的烧饼,反而把烧饼往她怀里推。
“nainai,我在阿旺叔家吃过了!这个是给您的,快吃吧,吃了早些歇息,明早不是要去施粥棚的吗?”小九语气很轻快,让人听不出任何刻意的语气。
nainai吃了两口,转头又把小九递给她的烧饼塞在小九的口袋里,道:”这是nainai给九儿留的,快吃吧,别让你爹瞧见。”
这半年来nainai越发糊涂了,却依然记得把最好的留给孙女。小九用各种好话哄得nainai吃完整个烧饼,之后才让nainai睡下。
小九把干草往nainai的床上拢了拢,自己也躺在一边的小床上闭上了眼睛。其实她毫无睡意,上一次正儿八经地吃东西还是十天前,为了那几个红薯自己断了两根肋骨,虽然骨头没几天就长好了,但疼痛过程却无法省略。
十天没有吃东西,每天不是受伤就是饿得难以入睡,但是没有关系,她安慰自己,反正死不了!顶多就是痛一下,饿一下,难受一下而已。小九成熟得不像九岁的孩子,如果顺着她这九年的成长去看,还会发现她不只是不像普通的孩子,她奇怪得不像个人。
是的,小九生来就不是普通人,她死不了,除了烧伤,其他大小伤都能很快痊愈,唯一的后遗症就是伤口好了,属于普通人的疼痛却依然存在,她会饿,会痛,会困。另外,她还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天生眼盲,白白长了一双灵动的深绿眼眸。
天蒙蒙亮,小九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找吃的。小九走在街上,蓬头垢面,衣服褴褛,脸上的污垢把皮肤敷成了黑色,没有人觉得这样的她很奇怪,因为满大街都是和她差不多的人,战争频发,多年干旱,天灾人祸,流民越来越多,乞丐越来越多,据说连皇亲国戚都要几天才能吃上一顿好的了,更何况是下民,光是吃顿饱的就已经拼尽全力了,没有谁有这个时间来五十步笑百步。
小九的目的地是施粥棚,每月初一、十五,神殿是神仆和各路富豪都会来施粥,在饥民横行的时代,施粥仿佛就是一种权贵和神仆炫富的方式,许多人咬牙坚持,只为了活到下一次施粥的时间,贵人们宣称这一天是人民的狂欢,每个人都能吃饱,每个人都从一碗清得见底又浑得现泥的粥里获得了信仰。在小九看来,这才不是人民的狂欢,这是属于贵人们的盛宴,每一个失去希望和自我价值的下民都是这场盛宴上待宰的羔羊,他们满怀感激地来喝下一碗自己的血rou,然后又心怀感激地离开,心甘情愿贡献出自己的血rou,等着下一次施恩。
这可不是吗?新神殿的信奉者已经从九年前的寥寥数人,发展成如今的几乎全民。
施粥棚早就排满了长长的队伍,小九熟练地融入队伍中,整整持续了九年的施粥义举,让每一个参与的人都知道,暴乱和插队只能换取流血,唯有顺从才能得到食物。
小九如往常一样跟着队伍向前移动,她手里捏着两个神牌,那是她和nainai成为神殿信徒的通行证,虽然她一点也不信神,在这个时候她不得不“信”一下神。
天气很好,天蓝,云白,日晒。转眼已经是小满了,夏季的第二个节气。小九抬头眼睛“看”向旷远的天空,忽然她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从皇城高高的宫墙上递了过来。
与此同时,正在排队的下民和施恩的贵人们都看到了宫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