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来时是作为刺史走的官道,本打算回去时带着洛无悔一起交代他些为官的条条框框,可惜洛无悔还有商队事情需要交代,送过陈老先生后仍打算再待些日子。
天气已经转冷,陈与就是裹着一身寒风走的。他启程时天刚破晓,天地一色,均是灰蒙蒙的一片,即使在官道也是杂草丛生,被风刮得东倒西歪。老先生自己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挂在他的身上,显得他身形愈加单薄,也有些瘦小,像是身体撑不起衣袍,只虚虚支楞起一个架子,看得人不住心疼。洛无悔几步上去帮这位前辈揽住披风,还得微微弯腰。甚至连句嘱咐的话都未及开口,就被老人家长篇的絮叨止住了。
“你偶尔太过张扬,终究是不适合官场的……何况你的身世难免有些尴尬,皇上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也不是真的信任你的。你总得有别的门路的,但是不能Cao之过急,老头我还是有些学生的,以后再慢慢叫你见见……你还是个长于说话的,应该不会吃亏,可难免……总归还是小心些好……时局,时局也不那么明朗,你不要被人蛊惑,随便就陷到里头,这里面太深……”大抵每个长辈看晚辈都觉得他什么也不懂,什么都需要教,但临到阵前,他也实在说不上什么太有用的话,总觉得这也要说那也要说。洛无悔当然不忍打断陈与,就那么听他把那些话翻来覆去地交代,直到铃催三声,才终于按住了陈与的那些话语。
“您真的不便再留,晚辈诸事都会注意的。”他眉目难得温顺,仿佛真的全听进去了,陈与终于放心,转身走了。洛无悔一直跟出很远,他却不住让洛无悔不必再送,就那么一身风霜的走了。洛无悔注视着他的背影,眸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背后传来脚步声,洛无悔转头,看到是古棹。
“我来辞行。”她站定在几步之外,说,”这趟任务算是结束,我们就此一别。”她顿了顿,像是有言语未尽,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全程甚至没有直视洛无悔的目光,只例行报告地这么一句。
任务结束,她本可以直接离开,披着夜色跑路才是正经做法,却又挨到早晨等着给洛无悔一个正经的道别。说不上缘由,完全由身体支配。不过总还是要分别的。洛无悔不知听没听到,一直没有回答,环境诡异地安静下来,只有呼呼的风声摩擦着耳畔。
我得走了,古棹想,即使他不谈告别,我也得走了。于是她转过身,不再留恋,跑出几步,几个呼吸间就没了人影,空余一片逐渐枯黄的草叶,在这旷地上微微摇摆。
“你们神机阁的告别,原来这么没头没尾啊……”洛无悔注目着这一片旷地,恍惚天地间空余他一个人,但他很快收拾情绪,又恢复到那个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潇洒模样,高高兴兴地交代商队一干事项去了,而那个忧郁的立在官道的身影,只是个留在旷地中的影子,半点也不能影响到他本身。
等到他一身轻松地回到手下那帮子人身边,才猛然发觉也不是只要心态好就行了。他明明记得自己以前带人的时候明明也常常教导他们,怎么临到自己要走,这群本来很有一些用处的家伙就都变成没了架子的篷布了——活脱脱成了一群废物。
“我要不是也没有时间……”洛无悔看出这帮家伙是故意找茬,“以后肯定还是能见到的嘛,你们……也不用这么……那谁!别用你那望眼欲穿的眼神看着我!”
洛无悔其人,一贯是伶牙俐齿的,这会竟然被逼的口不择言,也算是一件乐事。一瞬间手底下一帮子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将那诡异的告别气氛一扫而空。
“我就一句话!老子今天主动被动地告别了两次,你们这群家伙,给我省点事。我这么一个欢欢喜喜的人,你们搞什么桃花潭水深千尺的戏码啊。”
没谁发现洛无悔是个欢欢喜喜的人,既然老大这么说了,他们也只好认了,不过也有些想的远的,就比如刚才那位被洛无悔打趣的中年男人,是洛无悔母族的人,当初一路跟着他把生意做大,算着这里对他最知根知底的人了。
“您这趟浑水,族里知道吗?老爷估计是不允许的。”他想了想,最终斟酌一下用词,毕竟是主人家的事情,他不好插嘴。
没等一众叫惯了洛无悔老爷的回过神来,就已经被洛无悔的话打断了:“我书信一封知会外公,这你就不用管了。有些事,总是要搞清楚的,你明白吧。”
这没头没尾的话倒让中年人愣住了,我应该明白什么?但余下的一众全都把他当成知情人,一个个都丢下刚刚的找茬行动,全围在他身边八卦老大去了。
这位中年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老大,给弟兄们讲讲您的经历呗,跑什么啊?”
洛无悔本以为自己丢包袱技艺高超,谁曾想脚步还没迈出就被一个大包袱砸中了,他只得转头尴尬一笑,感觉自己脸有点僵,“老许,你很有本事啊……”
“呵呵……”被称作老许的中年人只好干笑,感觉自己好像触到了这位的逆鳞。
“既然大家这么好奇,我就勉为其难地给大家讲一下。”洛无悔一把抓起一把不知是谁的扇子,啪的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