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深眼里,天空的蓝依旧蓝,却再没能感受到那种因蓝的纯粹而心颤的沉醉,那是当年透过窗外梧桐枝缝里透出来的蓝。
只是因为梧桐树上再没出现过那个躺在枝杆上肆意慵懒的身影了吧。
所以,天空失去颜色,钢琴失去灵魂。
穆深坐在钢琴前,目光凝望着窗外的绿影阑珊,置于钢琴键上的手指却久久没能落下。
梧桐树今年又高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已经超过了对面五层楼的楼顶。
穆深喜欢世间一切的美丽或者美好,无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比如花的艳丽,草的柔嫩,鸟的鸣唱,蝶的舞姿,猫的狡黠,狗的调皮......
这几年他违背父母的意愿,一次次地拒绝了因成绩过分优异而被学校建议的跳级,他把大把大把的时间留出来,用来等待。在固执里坚持,在坚持中等待。
穆深活动了下因持久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手指,摇摇头慢慢站起身来。抬手拿下挂在墙上的琵琶包,表情平淡地拿出指甲盒,把透明的义甲平整的放在书桌上,再用胶布一一粘在自己修剪利索的指甲上。看着自己修长有力的手指,穆深微微笑了,小心地拿起四弦琵琶,姿态潇洒又夸张地坐在窗侧的凳子上,习惯性的把左脚踝搭在右膝上,随后便呤呤咚咚的弹挑起来。
音符响起的同时,穆深便进入自己的世界,他喜欢沉浸在音乐里漫舞,那里有他喜欢的美好。
他努力地想象着天空的蓝,湖水的绿;花的红,柳的翠。脑海里呈现出来的却是泡桐树心形的绿叶,淡紫色的串串花冠。还有叼着花冠的微薄而棱角分明的朱唇,渐渐的是那张俊美的难分性别的脸,微微皱着的斜飞入鬓的俊眉,漠然望过来充满逼人英气还隐约透着诱惑的眼睛......
怪自己记忆太好吧。
呵,画面越来越清晰:
“嗨,先别跑啊,你叫什么名字?你明天还会来吗?我等你......”
留给少年穆深的是那个敏捷地翻下树杆无情跑掉的身影。没有半分的犹豫,没有半分的不舍,更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五年后的现在,那个怪异少年再没出现过。
穆深每次回想起那个决绝的背影,心绪莫名的不平。指尖的弹拨也如鬼影手般激荡愤愤,音符也随之磅礴汹涌、排山倒海。
也曾怨恨,也曾忧伤。纵使百般追思,奈何天意弄人。茫茫沧海,匆匆岁月,你我可还有相遇之期?
穆母敲了敲穆深房间的门,推开门走进来,柔声道,“小飞,拿回来的奖杯放哪里啊?”
“妈,我房里没地方,其余地方你看着办吧”穆深不在意地说。
“唉,你这孩子,每次得了奖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客厅里你的奖杯都快放不开了”穆母说
“那找个箱子放一块,搁储藏室吧,老摆着不碍事吗?”
“那哪行啊,这些都是你的荣耀,随便放储藏室?亏你想得出来”穆母笑着说,脸上洋溢着骄傲,为有如此优秀的儿子而骄傲。
“那就不要问我了,妈”穆深苦笑道
“好吧,你别弹很晚了,邻居都快睡觉了,别打扰到别人”穆母善意地提醒
“嗯,知道了,一会儿我去公园转转,你别管我了”穆深道
“还是睡不着觉吗?要不要去找大夫看看”穆母问。
“不用吗,我出去转转,感觉回来能睡的好些,别管我了,我爸呢?又有应酬?”穆深道。
“是啊,今天估计又要回来很晚,你也早点回来别太晚了”穆母说。
“嗯,知道了”穆深答应道。
墨烬卿散漫地走在街道边昏暗的路灯下,到了万佛山公园,闪进没有灯光的黑暗里翻墙而入。公园里散步的人寥寥无几,墨烬卿顺着山间小路缓缓攀行。茂密的柏树林弥漫着chaoshi的松柏香味,吸入肺腑流连在心间,墨烬卿的心情也随之舒畅了些许。
行至一处突兀的山崖,站在崖边俯瞰山脚下济州城朦胧的荧荧灯火,不禁想起藕池,想起坷垃......
“坷垃,你到底在哪里?为何不来消息?”墨烬卿低语。
思绪变成空茫茫一片,呆呆矗立良久,久到双腿逐渐僵硬麻木。
一股劲风带来阵阵柏木子的清香,墨烬卿回过神来,自嘲般笑了笑,拿出别在后腰的竹笛,吹起了悠悠的乡间小调......
曲调悠扬婉转,有思念,有惆怅,有无奈,有空茫......
没过多久,小白虎又来了,兴高采烈,哼哼唧唧。
墨烬卿没理它,小白跳到墨烬卿肩膀上坐好,随着曲子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
墨烬卿缓缓闭上眼睛,笛声转而空旷无垠,空虚飘渺。就像一只失去灵魂的蝴蝶,任风漂浮,任水漂流。墨烬卿感觉自己仿佛飞过万山千水,回到了记忆里那片琼琼的竹林,自由飘荡;回到了滔滔江水里,自在的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