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年的春来的比往日晚。
三月出头,天儿还是冷的,早晚的霜雾结得厚,皇宫里还烧着地龙。
但再冷也不能耽误时日,眼瞅着要到春种,宫里还是一天天忙碌起来,更何况今年的春种由刚及冠的太子主持。
当朝皇帝与皇后感情深厚,伉俪情深,皇后所出的太子也就格外受宠。
太子邢修竹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继承了父亲的果断与母亲的冷静,小小年纪便英气十足,颇有皇家风范。
皇帝十分欣赏这个文武双全的儿子,待他及冠就把他立为太子,还令他主持举足轻重的春种。
太子府里,邢修竹负手而立,眉心拧着,还在思考春种的布置与安排。
夜幕很快降临,霜雾如期而至,邢修竹怀中的手捂渐渐凉了。
下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他旁边。
“太子,天晚了,早些歇息吧。”
邢修竹略微颔首,随意地向远处瞥了一眼,倒是突然被不远处一株小小的幼苗吸引了主意。
本是早春,其他院中的植物还未透绿色,只有那一抹绿,就长在墙边上,在下人手中不太亮堂的光下格外勾人。
“那是什么?”
顺着邢修竹所指的地方看过去,下人迟疑着:“大约是桃。”
“桃?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恕罪,估摸着是哪个下人丢桃核时没注意,让它发了芽,老奴明日就叫人铲掉。”
经他这么一说,邢修竹倒想起前几日,他思索着春种流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颗果核埋在地下,倒没想过就这么让它发了芽。
邢修竹起了几分兴趣,接过下人手中的提灯,蹲**来看它。
小东西的枝丫还很嫩,还不足一尺长,柔弱的,似乎风不吹时就在颤抖,更别提夜里的冷风挂起来时了。
邢修竹摆摆手:“罢了,不管它,让它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下人恭敬道:“是。”
太子和下人回到寝宫,原本一直瑟瑟发抖的小芽也逐渐停止了抖动,往房间那边挪了一点点,似是在向太子表达感激。
2
时日一天天过去,春种顺利结束,又转眼到了来年。
邢修竹从战场回来,一眼就看到了无边那株绿色的植物。
当时的小芽不只没有被寒风吹刮到折断,反而抽了条,长出翠绿的叶子,舒展着,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这一战,帝国虽勉强获胜,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作为主帅的邢修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回到府邸,看到墙边这株绿色的植物,烦躁的心倒是奇迹般的平复些许。
寒风没有吹倒它,冷气没有冻僵它,就这么灿烂热烈地迎着光生长,让邢修竹蓦地想到那首古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太子嗤笑了声,转头走入屋中。
“倒还挺顽强,不如就叫你夏灼吧。”
3
春去秋来,秋去冬至,日复一年,太子继位坐上皇位,搬空了府邸,唯独留下那株桃树,甚至专门为他拆掉房屋,以便其生长。
每年春种、每次征战,已是皇帝的邢修竹仍会回到太子府邸,抚摸着它的枝叶。
桃树像是能读懂人心思似的,轻轻摇曳的枝叶,发出悦耳的声响。
而邢修竹必定凯旋而归。
而这桃树虽然枝繁叶茂,但从未结过桃儿,邢修竹曾派人各方打听,得到最多的答案是时候未到。
4
又过几十年,国泰民安,皇帝做了太上皇。
桃树仍未开花结果,但越长越茂盛,而邢修竹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在一个冬天患上了严重风寒。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与咳血,他整日在床上昏睡,整个冬天过去都没有半点起色。
御医小心翼翼地禀报皇帝,说他活不过开春。邢修竹知道自己寿命已尽,干脆直接停了药。
5
开春的前一晚,卧床许久的太上皇突然要去曾经的太子府,下人小心翼翼地劝他说天冷了,不如明日再去,他却一再坚持,好似要做什么道别。
无奈之下,众人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把他送到太子府的旧址。
这里的建筑早就拆干净了,只剩下围墙和其中那棵大桃树。
月光之下,那株桃树依旧茂盛地舒展着。
邢修竹慢慢走近了他,如枯木般手指拂过一片新长出的嫩叶,像是在对待一个老朋友。
“好久不见,”老人呢喃着叫桃树的名字,“夏灼。”
“朕这辈子无妻无儿,就数和你呆的时日最长。”
“朕命数好,毕生心愿都得以实现,唯独没见过你开花结果。”
“当年心软留下你,倒是你的命比我长。”
风不知从何而起,桃树摇晃的更剧烈了,但绝非愉悦。
须发尽白的老人继续慢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