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雨敲击着玻璃窗,碎成水花,一朵朵荡漾在窗上,传进屋里的只有细碎的雨声,翻成惊涛骇浪。
“你今晚就走!”他把陈中夏从床上拉起来,“留下只有死路一条,再说,陈先生也需要你保护!”
“不行,叔父身边有的是人照顾,”陈中夏没由他拉自己,静卧在床,细聆着窗外的雨,格外的冷静而坦然,“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你手下杀了人,我手里救了人,他们若嫌你杀得多,我替你抵了。”顾念和把手搭在他脸颊,柔柔抚了两下,目光流露出一丝暖意,“错了的事就错过去,择个日子装疯卖傻,捱到死了以后,对错由他说去。”
陈中夏反攥住他手腕,目光却一紧:“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别担心我,”顾念和松开手,安抚道,“现在还没有人敢动老师,老师一日不倒,我的安危就没关系。”
“你拿我当三岁孩子?如今这局势谁看不清,谁不知道这一出去就回不来了?”陈中夏蓦地站起来,一手指着他,“顾念和,你今天只有一条路,跟我一起走!”
顾念和亦情急起来,眼睛盯着他,眼波还在颤:“我为你撑着,你走就是了,管我做什么……”
他话没说完,便见陈中夏上前两步,猝不及防地封住他唇,用最简单的方式打断他的话。
顾念和先怔了一下,而后没再死盯着他,缓缓闭上眼睛,似有水波在长睫缝隙间闪着光。
陈中夏看着他,如旧的面孔和眼睛,如旧的心,恍然间觉得时光拔足逝,又恍若静止。
“从我打算带你来重庆,就再没想过要分开。”
时光老了,他还是他,他们还是他们,他们不能散,他们散不了。
气氛仍是默然的,空气依旧凝滞着,却再没有原先的冷冽。那点泪终究没隐藏住,一不留意便泪流满面,顾念和俯在陈中夏肩上,由他的手掌轻抚着他的背,把低啜声渐渐抚没。
“我刚看见你的时候,还那么年轻,也没想着往后会是这般绚烂的光景,”陈中夏缓缓开口,沉静若一潭深水,把身外的飘风急雨都屏了去,“转眼十几年就过去了。
还记得吗,桂渝路上,那天就是这么大的雨,我跟你月亮底下说的话,我全记着。后来遇上好几波空袭,也都躲过去了,那时候我就想,这都是老天爷的恩赐啊。”
陈中夏说着轻轻笑了,一如他初见他时嘴角那抹从容而快乐的笑。
“我福薄,只能拿平生的苦难当作上苍慈悲,攒了这么多年,跟你也就这点寥寥的故事,我就想要咱们俩个人的净土。你我,别人知道又如何,千夫所指又如何。”
乱世不过人乱,时局乱,谁又知道谁心里没有片安乐净土呢?乱世人人易得愁,愁人的乐,比寻常人的乐乐得多。
一切都像是为他们而生,苦难也罢,离愁也罢,都是机缘,乱世只为他们做陪衬。纵它窗外黑云压城,狂风骤雨,屋里也只他们两人,隔窗赏雨,入耳的唯有泠泠雨声。
揽衣对坐岑寂时,便可谓天赐。
顾念和捧着他的脸颊,踮起脚用唇碰了碰他鼻尖。这么多年,眉眼如初。
“我爱你。”
一夜雨声连晓。
报纸纷飞在这座热闹的城。
“号外号外!号外号外!仁庆医院院长倒戈放走逃犯!两人一同逃亡海外!”
天空盘旋着两只飞鸟,翩跹的白色羽毛,像轻洁的信笺。风流逸事作了墨迹,同它寄给那片承载悲欢的土地。
如洗碧空下,唯留鸟鸣啁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