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起来吃早餐。林本川走进林季子的房间,双手拉开窗帘,转身去掀被子。
一团白菊似的凌乱的头发。一张Jing致的脸微微扬起。
林本川端详了几秒钟,冷漠地把被角往下一撂。
诶,你是不是又没敲门。林季子笑眯眯地从浴室走出来,**裹着浴巾。
林本川把单人沙发上的裤子递给他,不声不响离开了。
房间里飘荡着热可可的香味。餐桌上,盛着牛nai,吐司,salami,黄油,果酱的杯杯盘盘摆成了一圈,中间放着一个修长的细口瓷花瓶,几枝雏菊带着初春清晨的香甜。
林季子捻起一片吐司,边嚼边说,早啊,你今天上小提琴课?那个威廉最近还找你麻烦吗?
林本川慢慢咽了一口牛nai,抬头盯着林季子,嘴巴张了张,艰难地挤出一句,你不要把人带到家里来嘛。
那个啊,林季子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卧室,她不去酒店,只好带过来了,下不为例。他笑嘻嘻坐下来。
林本川低头喝牛nai,接着说,你教训过他以后,没有找过我了。
你看,对这种人就是要以牙还牙。你当哥哥的怎么还要我教呢。
林本川沉默不语。牛nai在他的嘴唇边留下一层细细的白沫。
林季子伸出食指,轻轻掠过那层nai渍,微微弯曲的手指,在唇边稍作停留,又猝不及防往林本川肩上擦。
林本川哭笑不得,他努力绷着脸,不过三秒钟就破功了。
这可是我刚买的衣服啊。林本川佯装发怒,蘸了蘸牛nai,作势要报复回去。以牙还牙,可是你教我的喔,林季子。
林季子笑盈盈的眼睛突然冷淡下来。叫我小秋,声音听起来像冰冷的金属,我不喜欢你忘记。
知道了,林本川不去看他,盯着眼前的雏菊,带着些许德语口音,笨拙地念,小。秋。
红润的,柔软的,泛着光泽的嘴唇微微撅起,在月白的花瓶旁愈发艳丽。
林季子失神了几秒钟, 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只蜜蜂落在雏菊上,正贪婪地摩擦,吮吸着花心。林季子不耐烦地把它赶跑了。
吃完早餐,林本川去上小提琴课。林季子出门去DHL取快递。随后沿着内卡河随意走着。
河水被风吹着,兴起了波澜,风把水波一层又一层地推往远方。不时有一群鸽子飞过,一齐扑腾着翅膀,发出用力拍口袋的声音。
林季子从早上起一直烦躁不安,以致于脚步越来越快,不知不觉快走到了古桥。
张莲生生前,林季子带她来过。那会儿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的时候总比清醒的时候多。张莲生坐在河边低矮的石堤上,季子指给她看远处的古堡。阳光泼洒在他们身后的水生植物上,给远山的碧绿刷上一层带金片的透明涂料。张莲生Jing神不错,看着身边的林季子,突然开口,你变得好高,你死鬼老爸看到了应该很开心。林季子的笑容不易察觉地黯淡了一下,他转头看她,又微微笑道,难道你不开心吗?你要听医生话,好好吃药,身体好了,我的死鬼老爸更开心。
然而从那以后,她的情况急转而下。要说林关中对她还蛮讲道义的,对她的治疗一直尽心尽力,万里迢迢送她来德国看病。也难怪,毕竟生父王庆年刚去世,她就迫不及待地上了林关中的床。
真是令人恶心的女人。
而自己因为这份肮脏的关系,被林关中收养,也成了背叛生父的罪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但她不能死,他只剩她一个亲人了。她还没看到他大学毕业,没看到他和很好的女生交往,没看到他开着豪华的车队迎娶新娘。他也不想以后自己一个人给王庆年扫墓。
临终前,张莲生日益消瘦,属于张莲生的正常的部分不断被一种不可名状的病菌消耗、吞噬,林季子也处于浑浑噩噩当中,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自己做梦,还是灵魂出窍。他看见了各种样子的张莲生——送背着书包的小学生进校门,在门口朝他挥手的张莲生;一把抱起不肯走路,哭到抽噎不止的小孩,生气地拍他大腿的张莲生;推着婴儿车去买菜,不小心崴到脚,委屈到直掉泪的张莲生。
无数个晚上,他哭着哭着睡着了,又或许是在睡梦中哭了。朦朦胧胧中,有一双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背,他的额头,他的脸。他感到不那么心慌难受了,他去抓那双手,抓紧了,再沉沉睡去。常常,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膝盖上,紧紧抱着那人的腰。
所以那一切算什么呢?林季子看着手中的资料。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因为亏欠我。
林本川。我单纯,天真,可爱的哥哥。
私家侦探寄给他的资料是最后一部分了。他坐在石堤上翻来覆去地看。借助这最后一块拼图,他拼出了当年绑架案背后的真相。
一切都是谎言,虚伪,欺骗。
小时候,王庆年带他去林关中家,林关中亲昵地将他抱在怀里,跟王庆年打趣,我喜欢你这个儿子,不如送给我养。一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