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建筑浸于一片苍茫,冬日的空气很是荒凉,不仅是冷,还裹着霾。
梁兴站在窗口,呼吸通风管送来的干净而温暖的空气,穿着春季的时尚高定西装,不厚不薄。玻璃把他的半透明虚像映在窗外雾蒙中,他望着琥珀色的义眼,牙齿有些酸疼。
梁兴是个没有心的叛徒,他爱壬幸,他将用一双无机的眼睛永远注视他的神。
可他的神即将死去——就像窗外远方的一栋老房子被巨大机器拆毁。灰尘弥漫成坟头的形状。房子死了。哀鸣远远的,被玻璃墙和距离吞得清白。
“梁兴。”
尹至推门而入,递上一叠单子,这是公司的最新资源,他主动拿来给梁兴挑,里面不仅有广告,还有一些电影和电视剧。
“哇!你对我这么好,给我这么多好机会吗?”梁兴随意翻翻看,摇头笑道,“可惜没时间,无福消受啊。”
壬幸坐在小沙发上,叠着腿问:“你最近忙什么?”
“唱歌,”梁兴坐过去,“你也知道,Jessica老师失踪了。”
壬幸冷着脸,拿起公用pad看起广告——是多无聊才会看广告。
梁兴战战兢兢哽咽了一下,问道:“那个,我可以问点你工作的事情吗?”
壬幸头也不回:“你问。”
梁兴低头苦笑:“我觉得你是讨厌这圈子规则的,但你为什么还要和圈子同流合污?”
壬幸:“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
梁兴:“你不能改变这个圈子的竞争方式吗?”
壬幸转过头,目光确没落在梁兴脸上,他盯着茶几上的橙子说:“这种竞争方式不是我们制定的,是大家选择的。”
梁兴:“大家?”
“是观众,”壬幸说,“娱乐圈是为了制造娱乐而存在的,小丑引人发笑,自己却不需要快乐。娱乐圈的偶像本就是给观众看的戏偶,人设产物。肤浅的表演是给别人看的,但是大众的需求就是肤浅的。”
梁兴:“你误解我的话了,我说的是地下的……”
壬幸:“名人和粉丝是供给关系,快节奏的生活让大家变得很累,表面风光的名人成了肥缺,发现商机的人都想来蹭一口粥,这样的结果是供过于求。本就被生活压榨得缺乏自由的观众,渴望在一个个小团体里面得到希望和快乐,众人只崇拜一个名人——供过于求。”
梁兴:“供过于求就该榨干他们的剩余价值吗?用坑蒙拐骗?”
壬幸:“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人没有理想中那么完美,本能是趋向于堕落的。”
梁兴:“用生命堕落?为高高在上的媒体掌权者们谋财?”
壬幸:“你还记得高chao时候的人吗?他们很享受在欲望中堕落,一瞬间真正地活着,那种快乐让他们忘记了疼痛。”
——那是悲凉的,美人赤裸着死在冬至日的雾霾中。
梁兴摇头,泄气地坐着:“所以你们像是回收废品一样,一次次使用他们,将人过度消耗,直到死亡。”
壬幸按着梁兴的下颌,盯着对方的异色眼说:“我说过,那是yapoo自己希望的。”
梁兴抓过他的手,反手将其推倒在沙发上:“所以,我的神也是yapoo的一种吗?”
壬幸欲言又止,闭上眼笑了。过了半会儿,他才悄语叙述:“十年前,那个叫尹至的家伙失去了手脚,他不得不靠别人照顾,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拼命想要做个正常人。做个正常人,打开社交网络,看见自己的一切被羞辱得无一是处……他的胸腔莫名其妙绞痛,不甘心,愤怒,无处发泄的痛苦使他颤抖,义手都在颤抖……”
“后来呢?”梁兴贴上去趴在他身上听他讲。
壬幸抚摸梁兴的背脊,像是给猫咪顺毛一样。
“并发症,关节的病变,发炎,然后是器官的毛病,他感觉有个恶魔在缠着他,披着人皮的食人鱼每天都在啃食他。他脑子坏了,产生了幻觉,每天看着镜子,都痛恨自己生了这张‘讨人喜欢’的脸。”
“公主在哭,对吗?”梁兴轻轻蹭着壬幸的胸膛。
“公主决定去死,”壬幸望着梁兴说,“公主不要他的美丽容颜了,他打破了镜子,用镜片刮花了自己的漂亮脸颊,仇恨的野兽袭击了公主,剥了他的皮,穿上了人的衣裳。”
“野兽是机械的,”梁兴说的时候感觉舌下一片苦涩,“所以野兽没有心,他要当黑暗世界的帮凶,他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太残酷,他觉得这个世界坏掉了。”
“成为恶魔是有代价的。”壬幸笑得尴尬,几乎可以说的艰涩,舒张笑肌的时候,他徐徐呼出一口气,“披着人皮的机械野兽失去了表演能力,再也变不回尹至了。”
“抱歉……”
“和你没关系,”壬幸说,“黑暗是人自找的。”
梁兴感到无力。那种无力让他想要穿越回到十多年前,回到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身体里,因而无需思考大人的生活。可他就是梁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