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被吓了一跳。
他被吓了一大跳,抓住他的那双手的触感过于熟悉,白泽怎么可能会忘记以往这个有着粗糙茧子的掌心是怎么把他的指头扭过去,差点掰成麻花,多疼啊,连带着还有后头从天国掉到地狱的惨无人道的回忆,想想白泽就打颤,他觉得他怕是永远都无法忘怀这种事了。
他该发颤,他该逃避,白泽毫无疑问厌恶着那些痛楚的,可是,善忘的神却也没忘记,在那不久之前,同样是这份触感的主人,是如何牵起他,引着他回到这片桃源。
他亦想起那个自己来,虽然印象里模模糊糊的只有个符号,可他还记着拥着他的人在耳边的叹息,他叹的深沉,让白泽心总是不安发颤,他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在畏惧些什么,即便,自己的语气温柔真切到让他恍惚的地步,他也以为自己能下定决心,然而到头来,却还是忍不住动摇。
如此真的是正确的,无误的,不会有什么损害的吗?
“放开。”
白泽沉默了下,说道。
可他面前的人只是沉稳的呼吸着,瞎了眼的神听力好的过分,他能听到那呼吸声,还有隔着手传递过来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打着鼓点,让他几乎分不清自己听到的究竟是谁的心跳,白泽咬着自己的唇,努力的,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重复道:
“放开我,恶鬼。”
他能感到那手忽然的收紧,在他以为又要迎来断手之痛的时候又忽然松开,一时间反而叫白泽自己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他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去,忽略掉那股空落落的感触,问:
“你来做什么,我们可已经俩清啦!有什么事,去找桃子君去——”
他说着,往后退,却没想到自己身后还有个板凳,以至于一脚绊上去,一瞬就失去平衡,他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有人拽住他,把他都拽到怀里去,脑门撞到了不知道是不是下巴的玩意,痛的白泽当场龇牙咧嘴,他可还有只眼睛在脑门上呢。
“你这只白豚,眼睛不好还瞎走什么?”
“不许叫我白豚!我又不是豚!你这个恶鬼!”
他抬高了声反驳,可惜的是他看不见,这句话倒像是给墙角的木柜子说的,被说的鬼啧了一声,不容他反抗的将他抱起,又把白泽吓的又叫又骂,活像是要被带去做羊rou火锅似的。
要被带去做羊rou火锅的白泽可不就这个心情,没了视力对他而言实在是没多少安全感,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能根据周围的情况作出恰当的反应,何况他身边的是恶鬼,是鬼灯,又不是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他不知道怎么办,他几乎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把头埋在又大又软的尾巴里,像一只鸵鸟,对周围一切视而不见。
可惜他不能。
白泽这番反应倒是让鬼灯皱起眉,他也仅仅是看不下去瞎了眼的白泽这种走一路撞一路的姿态,可白泽却叫的仿佛自己要把他怎么了似的,原本还在店里的桃太郎早就见势不妙的逃跑了,不算大的极乐满月也就只剩他和白泽俩个人,就算这种情况,要真是对瞎了眼的白泽做什么,地狱辅佐官那点仅有的良心也是会不安的。
他把白泽放在极乐满月的椅子上,白泽几乎在他一撒手的瞬间就把自己缩在椅子上,俩只手抱着腿,明明看不见那双眼也依旧撒发出浓浓的警惕的味道,倒是像个不安炸毛的仓鼠之类的软乎乎的小生物。
“快滚!这有桃子君呢!用不上恶鬼你!最近不会接你的药!所以快点滚!”
白泽凶巴巴的,如此的说道。
“桃太郎出去了。”
鬼灯慢悠悠的说。
白泽卡了卡壳,又继续:
“那你也快滚!反正我不想你在我的店里呆!而且女孩子肯定是你吓走的没错!快滚啊我只要碰上你就没好事!”
他大声的控诉着,可鬼灯不打算理会白泽嘴巴上凶狠狠的话,没什么理由,恶鬼为什么要听白豚的话呢?
至于更隐秘的那些心思,恶鬼不打算说出来,若论起缘由,大概是不想听到答案。
他环顾了一圈极乐满月,没了主人亲自的动手打理,光靠着桃太郎,这间屋子的角落还是落了些细灰,他有些看不下眼,又忍不住想,倘若是看得见的白泽,再怎么无所谓和懒惰,却也总会让这间不大的药铺干干净净,整整洁洁,药材繁多而不杂乱,常熬着一锅的药膳,用小火慢熬,药香四溢,连那身普通的白大褂,也因此浸透了草药的气味。
他忍不住望向白泽,望着他那看不见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眼前这个人能看到,还是看不到。
他无法知道自己的心声,极乐满月的帘子却在这时被一只手拉开,穿着广袖长袍的人抬眼看过来,然后对他露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