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昭夜里醒来,出了一身冷汗。他许久没有做过梦,更少有被梦迷惑。只这次的……仿佛是很早以前发生的事,他抱着铃音一遍一遍地喊,人却再没有醒过来。正泫跪在母后面前,拼命地摇着头,他脑中无端地进了些不明白的东西,又与五年前的事串在了一起。
阗悯……突然想起这个少年将军,拉拢他利用他,对抗正泫或许就多一分胜算。岫昭翻身下了床,握了茶壶,沉思着倒了杯水。冷汗稍微退了点儿,又被夜的寒凉浸得头皮发麻。室外响起了打更声,岫昭重新燃了碳,指甲拨弄着铜炉,叩得一声一声作响。
“王爷?”里间耳房传出少女的问询,岫昭一惊,看着那张似曾相似的脸许久没回过神。梦和现实交织着,难以分辨,他一瞬间以为那人活了过来,正想问个清楚,又惊觉那人应当也二十多了,面前的不是她。长长呼出口气,岫昭自嘲着笑了。铃音披了件夹袄,揉了眼出来,却见岫昭坐得端正,身上也没件御寒的衣物。“王爷这是怎么了?”她拿了挂在床边的貂裘,给岫昭披上,立在一旁纳闷。
“你知道……你这名字怎么来的么?”岫昭收回手指,撑在耳后,侧头看着铃音。
铃音心中一跳,直觉他要说什么,这样被岫昭看还是头一遭,面上忽冷忽热,“不,不知。”
“本王之前有个侍女。”岫昭一双清透的眼在她面上留了一会儿,“她就叫这个名字。”
铃音此时却有些惶恐,不知岫昭想讲个什么故事,见岫昭忽然起了身,赶紧低下头。
“抬头。”
“……”铃音正犹豫着,岫昭伸手托了她脸,轻轻抬了起来。
“她在十二年前,为救本王死了。”那一双眼此刻有着刻骨的凉意,只一瞬间铃音就再找不着踪迹,胸腔起伏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铃音也是第一次听他说,她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岫昭的光景。那时候岫昭盯着她看了好久,她甚至以为这位亲王要赶走她。黄彬招她入府的时候也没说过王爷有什么为难下人的习惯,岫昭沉思许久,只说了句‘好像’,便让她叫铃音这个名字。原来……这名有另外一个主人。她想问这位侍女是怎样的人,又是怎样而死的,只期望岫昭能多说一些,让她得以窥见一角。
岫昭见人已经有些六神无主,撤了手道,“更衣,本王想出去走走。”
舒桐听完龚昶的故事,手中酒碗与林宣一碰,饮了干净。林宣抄起酒坛,借月光看了看,坛中酒已见底,对面的饮酒人却丝毫没有醉意。
“舒将军好酒量。”林宣一口干下半碗,却不像舒桐一般豪饮,第二口才慢慢饮完。
“林掌柜又何尝不是,别再叫我将军了。”舒桐牵起嘴角笑道,“要是王爷见着我们在这闲着,指不定会怎么罚呢。”本与林宣说着小酌,这会儿却换成了牛饮,难得地有点儿心虚。舒桐已忘了上次饮酒是什么时候,依稀记得是阗风打了胜仗,他和阗悯醉了两日才醒转,差点被阗风罚去站岗。
“舒统领。”林宣听他一说也有些笑意,“王爷这会儿怕是休息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林宣知无不言。”
林宣不知怎的对龚昶特别在意起来,虽听得林宣说她身手已位列十八掌柜首位,却还是感觉不太真实,那么一个小姑娘……他突然又想起初到王府时地上见过的太极图纹,犹豫了下道,“确实有些疑问,不知王府里的那太极……”
“舒统领是什么时候见到的?”林宣忽然收了笑,有些严肃地问。
“才进王府的时候,不小心走迷了路,当时贺掌柜在,还不知犯了什么事儿,就被赶走了。”舒桐歉然一摇头,见着林宣点了点头,放下了那空酒坛。
“舒统领也是误打误撞,贺川就那个样,原本没有什么,有他在,舒统领怕是也会以为有什么了。”舒桐听他一堆话也没说明白,原本也是随口一问,林宣不答也在他预料中。只听得林宣又道,“舒统领不要多想,林宣敢让舒统领问,自然也得到了王爷的许可。”
这话说来却是让舒桐微微一讶,心道阗悯已经和岫昭如此熟了?连他这个外人也沾了些便宜,得知一些机要事务。
“舒统领可是在想王爷许可的缘由?”林宣一张脸又恢复了惯有的亲和,“林宣跟着王爷已有十六年,说长不长,但也不短了。”
舒桐心道岫昭才二十二,林宣在他八岁时就追随的话,的确算是够久。
“王爷的脾气,林宣自问足够了解。”林宣微微顿了一下,“铃音说的那些,虽然有些夸大,但就林某人看来,也确有其事。”
舒桐听着他说,仿佛阗悯被岫昭宠着的事已是人尽皆知,除了惋惜一下阗悯残破的名节,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林掌柜是说……”
“王爷的确对小王爷……”说到一半林宣停了下来,眼向北面看了一眼。
两人此时的位置是在整个院子的南屋顶,朝着天井里一望,整个院落都能看得真切。林宣愣了愣又接着说了后半句,“在乎得很。”
“……”舒桐心道他不是傻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