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宥王恐怕认出了我,自回到沁香园便惴惴不安,整夜难以入眠。但一直等到次日上午,似乎园中人并无反常,他们并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我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冷缃绮的风果然吹到了。晌午一过,梁公子就急匆匆地赶来沁香园,一见我,嘴差点咧到后脑勺:
“嘿!小清,我说你福气在后头,你看这不说到就到了。你猜怎么着?都没等我提,你的名声已经传进了皇上的耳朵,他老人家今天亲口点了你的名字,传你去秦园献舞!怎么样,哈哈哈,机会来了,你可得好好表现啊!”
秦园即是此次皇上南巡的行宫。我装作又惊又喜的样子,甜笑道:“是,我一定不负公子厚望。多谢皇上隆恩,多谢梁公子提携。”
梁公子看我站着不动,催促道:“别愣着了,快进去收拾收拾吧。”
我连称是,赶紧跑回自己房里梳妆更衣。
梁公子带我赶到秦园时已是掌灯时分。这里原本是依山而建的私宅,改做行宫之后,皇上爱惜民力,没有大兴土木翻修,外观看上去仍是一座寻常宅第一般,只是守卫森严,士兵银晃晃的铠甲和长矛让人远远一看就不由心慌。守卫通报后,梁公子的随从被拦下,一位宦官出来迎接我们,领着我们一路左转右转,最后停在了内园门口右侧的静月阁。外园一片静寂,內园却灯火通明,丝竹声声。宦官恭谨道:
“梁公子请在静月阁稍候,这位小清姑娘请随我来,皇上和贵妃娘娘在正堂。”
我温顺称是,低头紧随他走到正堂。待他通报之后,丝竹之声戛然而止,我被领进去,也不敢抬头,就地一跪,叩拜道:
“民女叩见皇上、贵妃娘娘。”
正对的方向传来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起来吧。”
我猜这是皇上,便道:“谢皇上。”
此时又听一个清脆柔美的声音响起:“抬头让皇上看看。”
我听话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端坐正前方的皇上和李贵妃。皇上正值盛年,长眉入鬓,相貌、气度自是不凡,但并没有我想象的威严,反而看上去有几分和蔼。贵妃梳一个高椎髻,明艳动人,肤白如雪,双目大而炯炯有神,额头饱满光亮,一身华贵绫罗、珠玉首饰衬出了雍容华贵的气度,美貌果真名不虚传。她竟也是一个高贵、端庄的面相,不似我想象中那般跋扈,甚至都不及冷缃绮孤傲。
贵妃见我看她,轻轻笑了,那神态竟和宥王一模一样,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贵妃打量着我,道:“小丫头长得倒是十分俊俏,听说你的舞艺天下无双,本宫和皇上特意请你来,想一饱眼福呢。”
我不由暗自埋怨这个冷缃绮真能忽悠,天下无双这种话她也真敢说。
我硬着头皮答道:“娘娘谬赞,民女学艺未Jing,承蒙皇上、娘娘垂青,愿竭尽全力,为皇上、娘娘歌舞一曲,但求能博皇上、娘娘欢心。”
贵妃娘娘点头,一旁的宦官抬手示意奏乐。
我像往常一样深呼吸,待琴声起,抬臂出袖,跳得仍是那早已烂熟于心的《广陵散》。跳到一半,却听贵妃娘娘道:“果真跳得好,可惜今日宥儿和凌相不在,无缘一睹风采。”
皇上含笑看向贵妃娘娘,宽慰道:“无妨,你既觉得好,就让这小姑娘留下,改日给宥儿和丞相专门跳一回。”
我本来就有心事,听皇上这么说,总想起冷缃绮那句“你怕她被皇上看中”,心中不由惶恐。这一分心,接下来几处应笑的地方我却笑不出,立刻被皇上察觉了异样。待曲终,皇上含笑点头,带着些许疑惑问我道:
“小丫头,这《广陵散》也不算十分悲伤的曲子,为何你的神色却如此忧郁?”
我紧咬下唇,有些紧张地看定皇上的眼睛,鼓足勇气,向前一步跪拜喊道:“皇上,民女有冤!请皇上为民女做主!”
皇上还没反应过来,贵妃脸色登时大变,一旁的宦官会意,大喊道:“大胆,岂容你在御前放肆!来人!”
立刻有守卫进来要拖走我,我奋力挣扎,喊道:“皇上!民女是为大皇子定王殿下喊冤!定王殿下何罪之有,皇上您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贵妃脸色已是铁青,怒道:“哪里来的疯子,定王早已不在人世,你胡言乱语什么!你们还不快把她拉下去杖毙!”
我拼命扒住门,抢在嘴被堵上之前大喊:“皇上!定王还活着!”
皇上低垂目光,青着脸,始终没有出声,就在我绝望地准备认命之时,他却缓缓站了起来,重重喝道:
“慢!”
守卫松开了我,我长舒一口气,赶紧重新跪正,一抬头已是泪如雨下:
“皇上,定王殿下朝不保夕,若您尚念父子之情,求您一定听我说完。”
贵妃急着想说话,却因皇上一个眼神硬生生咽了下去。
“无艳,你先退下。”
贵妃几度欲言又止,只是皇上此时的神情实在叫人不寒而栗,只得不甘心地退下。
皇上